十分钟后, 废弃纳鹰机甲的舱房内。
戚灼将舱内检查了一遍,这才看向屋中央的两个小孩。
婴儿坐在育婴箱内,季听站在箱旁, 都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张脸全脏得看不出模样, 两双眼睛都又黑又大, 睫毛卷翘浓密, 眼角线条圆圆钝钝像两只猫。
“成火哥哥。”季听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戚灼放下舱壁上的收缩凳,坐下, 面无表情地打量面前两个小孩。
“……成火哥哥。”
“他是谁?哪儿来的?”戚灼抬起下巴指了指婴儿。
婴儿接收到他冷冷的视线,朝他喷出个口水泡泡:“噗噗。”
季听忙回道:“他是我的宝宝。”
“什么?”戚灼顿了顿,尽量去理解季听的话:“他是你们季家的人?也是季志城的小狗崽子?”
“啊?”季听一脸茫然。
戚灼便道:“行, 那你继续说,说清楚他是谁,详细一点, 起码是能让正常人听懂的话。”
季听觉得没法再隐瞒,便老实交代:“开始,我的牙掉了……我知道,我可能也快要死了,所以就,就想去看看机甲手指。”
他花着一张脸, 神情黯然,戚灼看得嘴角抽了抽。
“可是我走着走着, 就生了一个蛋。”
“什么?”戚灼怀疑自己听错了。
季听抬眼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我还没走到机甲手指那里,就生了一个蛋。”
戚灼:……
戚灼的一脸木然被季听当做是既羡慕又震撼, 让他的情绪也有所好转, 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我马上就看周围。”他严肃凝神学自己四处张望, “没有看见母鸡,也没有看见其他人,我知道了,这个蛋就是我生的。”
他添加上保姆孵鸡蛋时小鸡出壳的场景:“我听到蛋壳笃笃笃,那是宝宝在啄蛋壳,上面碎了一个洞,宝宝就钻了颗脑袋出来,叽叽叽——”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哪儿来的?”戚灼打断他,伸手指了指。
“我知道啊——”
“不要胡扯那是你生的!”戚灼声色俱厉地再次打断他。
季听沉默下来,片刻后有些委屈地道:“可他就是蛋里出来的呀。”
“那就是个育婴箱,不是什么蛋。”戚灼忍无可忍地怒吼。
他转眼看向育婴箱,发现这个箱子很高级,材料特殊,关上后也看不出明显的痕迹,也不怪季听要将它当做是个蛋。
他反复询问,可季听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
那个蛋——哦,育婴箱是我生的。
宝宝就是育婴箱里面孵出来的。
季听在努力回答,戚灼却越来越暴躁。他不知道戚灼到底想听什么,干脆不再出声,只茫然地看着他。
戚灼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疲惫地闭上了嘴。舱内安静下来,只有坐在育婴箱里的婴儿,冲着戚灼噗噗吐口水泡。
“你再吐一次试试?”戚灼冷冷地看着婴儿。
婴儿虽然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不喜情绪,便鼓起脸皱起鼻子继续噗噗。
戚灼倏地起身,伸手一把将育婴箱提起来,原本还坐着的婴儿摇晃两下后便倒了下去。
戚灼走向舱门,季听立即挡在前方抱住了育婴箱,焦急地喊:“成火哥哥,成火哥哥。”
“让开。”戚灼伸手拨了季听两下,没有拨开。
季听紧张地问:“你提着他去哪儿?”
“扔掉。”戚灼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
“别,别扔他。”
季听慌了神,整个人趴在育婴箱上,戚灼将他掀开,他立即又扑了上来,紧紧抱着育婴箱不松。
育婴箱左右摇晃,婴儿躺在箱内滚来滚去,却也抓住每一个机会对着戚灼噗噗。
“成火哥哥,你别扔掉他。”季听仰头对戚灼哀求,又对婴儿哀求:“宝宝,你别吐口水了,你别吐。”
他的声音听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哭出声,戚灼虽然依旧神情冰冷,但也停下了脚步。
戚灼垂眸看着季听:“不扔能怎么办?现在外面全是螅人,地上都是死人,我们自己都差点死了,怎么能带着他?这就是个拖累,他的爹妈嫌麻烦把他丢了自己逃命。既然他们都不管,我们为什么要管?”
“可是——”
“你不是他爹妈。”戚灼低喝:“你以为养个孩子那么简单吗?谁给他找吃的?谁来养他照顾他?”
季听垂下头,将眼睛在肩膀上蹭了下,哽咽着道:“把他丢出去的话,他也会成死人的,成一个死的宝宝。”
戚灼沉默着看向一旁,半晌后才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谁不是被爸妈抛下的人?现在谁又能顾得了谁,还不是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我照顾他,我给他洗澡梳头剪指甲,我给他喂吃的。”
季听见戚灼始终不松口,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扔掉蛋宝宝,便将整个身体趴在育婴箱上。戚灼往舱门口走,他两只脚在地上拖,不断伸手去勾旁边能勾到的一切东西,再眼睁睁看着它们从用力到泛白的手指里滑走。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他一直在呜咽,也没有别的话,只不断重复喊着戚灼。
戚灼任由季听挂在育婴箱上,却在打开舱门的瞬间,倏地出手将他扯起来丢在一旁,再迅速跨入沙地,反手拉上门。
季听踉跄几步后便扑过去,却听到咔嚓一声,再去拉动舱门时便拉不动了。
舱外天色已暗,沙地里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物体轮廓。但庞隆城方向的天空却被黄蓝光束映亮,可以看见飞行的机甲。枪炮声也比白天激烈,应该是纳鹰军和螅人又在开始一波激战。
戚灼扫视了圈四周,提着育婴箱走向那架汽车残骸。舱外的夜晚温度骤降,他紧了紧身上的夹克,育婴箱里也传来小小的喷嚏声。
戚灼拉开残破的车门,将育婴箱放在了座椅上,再关门退后。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突然又将车门拉开,最开限度敞开着,并揭开了育婴箱盖。
这样若是婴儿的父母找来或是其他人经过,一眼就能看到。
周围一片黑暗,戚灼在敞开的汽车前站了半分钟,听见躺在育婴箱里的婴儿短促地啊啊了两声,像是在唤人。
远方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他转过头,看见某处腾起了火光,天上机甲在四处乱飞。
“啊,啊啊。”婴儿还在黑暗中唤人,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安。
戚灼沉默着没有应声,转身径直离开。但才走出十几步,空中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
他猛地仰头,看见一颗流弹划破夜空,像是彗星般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这片沙地飞来。
戚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颗流弹,从它的行进路线判断它的落点,接着又看向了汽车。
隐约光线里,他看见婴儿已经坐起了身,两手紧紧抓着育婴箱的箱沿。虽然看不清婴儿的面部,却也知道他正盯着自己。
“啊,啊,啊。”婴儿稚嫩的声音不断响起。
戚灼再次看回空中流弹,就在它呈现出抛物线的下落状态时,突然朝着汽车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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