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方才还十分沮丧的医官们此刻都高兴起来,“许学士竟肯为咱们说话,是谁找的关系?”
汪医士冷笑出声:“还没睡醒呢?你睁开眼看看在这里的人谁能攀得上内阁大臣。”
被嘲讽的医士涨红了脸:“汪大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大家彼此无事难道不好?怎么你竟摆出这副态度来,跟许学士欠了你的似的?”
“是啊,你也知道她不可能欠我,无缘无故,许学士怎么会为我们去得罪院使,也不知道是谁脑子不清楚。”汪医士冷眼看着众人面色骤变,心中却似被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许学士正年轻,身上没病没灾的,他们这帮靠医术吃饭的人怎么回报?如果说许学士另有所图的话倒是说得通。
医官们往返宫中和各大王公贵戚之家,沾的又是生老病死的大事,而这也几乎是他们医术之外最大的价值所在。
此事闹到最后,皇帝只说是自己年纪大,痼疾难除,要是回回问罪,太医院哪里还能剩下几个人,只对院使略作处罚便将此事轻轻揭了过去。
受惠的医官们都在打算着给许学士送什么礼,汪医士话说的难听,礼数可不敢错。但她亲自上门去送礼的时候,许府却回绝了。
这让汪医士心中更难安稳。不收礼便是收人情,眼下情势紧张,她害怕医官中的哪一个人万一行差踏错,出了事会拉着满太医院的人去陪葬。
而令她担心的事在不久之后竟真的发生了。一天,有人传信说许学士府上要请一位医官去看诊,其他人都是蠢蠢欲动的模样,汪医士心中哀叹。
传话人扫了一圈,突然朝汪医士道:“汪大人,你身为女子更方便些,快去吧,千万别让许学士大人等。”
其他人悻悻坐下,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歆羡。
拿上药箱,汪医士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许府,被带到一处偏幽的院子进了正屋后,她只顾着观察那位年纪轻轻便名声煊赫的许学士,一时之间没注意到其他人。她询问对方身体有何不适,却听到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那位许学士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汪大人,要看诊的是我这弟媳,不是我。”
汪医士面上一红,好在她长得黑并不显眼。待众人笑停,她才转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梁翰林,按照望闻问切诊过,确认无误后收起工具,汪医士肯定道:“梁大人身怀有孕,恭喜贵府增添人口。”
得知消息的许家一众人等皆欢喜不已,许学士面上笑容淡淡的,没像其他人那样高兴地昏了头,在仔细询问过注意事项后,还亲自将她送出来一段路程。
对方始终不谈其他,让汪医士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有点诡异的失望。
在两人分别之时,她忍不住问道:“许大人还有其他话想同下官说吗?”
许清元疑惑地微微侧头:“汪大人是指什么?”
“没什么,注意孕妇饮食,下官先告退了。”汪医士又尴尬又狐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准备在路上再慢慢品这位许学士到底怀揣着什么目的。
梁慧心有喜对于许家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有眼色的人看到许清元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都不敢表现得太过。
私下奴仆们谈论起来,不少人猜疑大小姐是害怕家产都留给弟弟弟媳一脉所以才那般模样,这个说法也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同。
许长海听到闲话后命梅香狠狠惩处了几个挑事的,并特意找许清元聊了这件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父女两人又闹得不欢而散。
今年这个时节,皇宫中更换了一批内官、宫女,新进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导要被分到各处去,其中最好的去处当然是皇上身边,但这样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王镇现如今在御前做事,身份不同往日。以前他见了人要叫爷爷,现在比他岁数大的内官见了自己都要认义父。今天他应承田德明的吩咐来挑几个机灵的领去德阳宫伺候,或许是来之前这边管事的提点过,自打他一进这个门,地下站的一排排愣头青个个儿站直了身子,那眼睛亮的都能放光,差点把他闪一个好歹。
“王内官来了,小林子上茶。”管事的凑上来赔笑道,“这回您是要挑多少?”
“德阳宫本不缺人,只是我新到没多久,手下没有几个人可以使唤,田爷爷才让我来挑挑。”王内官坐在椅子上,招呼道,“李管事也坐。”
那管事坐了半边屁股,将新茶捧给王镇,又指着刚刚上茶后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小林子道:“原来如此,那您可得好好挑选。对了,他姓林,在这些人里算是很不错的,人又稳重,我便让他帮忙照管。他对新人比我还熟,王内官要是拿不准主意,可以让他帮忙参详参详。”
“多谢李管事。”王镇点点头,把这些新人仔细看过几轮,点了几个人出来,但最后只肯收下两个。
两人都是大高个儿,长得俊秀讨喜,从他进来后也一直很规矩,算是这批人里拔尖儿的。
临走的时候,王镇又把那个小林子给带了去。李管事笑得谄媚,看来跟小林子确实关系匪浅。
刚将人带回德阳宫,便有小内官喊他去见田德明。王镇急匆匆赶去却是一件小事,赶着办了往回走,路上又见到梁统领正在树底下训骂副手白鸿朗,他瞥了几眼,但未做停留。
作者有话说:
第161章
最近许清元没事的时候总是在京城中到处乱走, 几乎把内城的上百个坊逛了个遍,车夫迟疑问道:“大人, 天都快黑了, 还要去怀杏坊吗?”
“去。”许清元肯定地说。
怀杏坊是郢都内城最靠近皇城的坊之一,住在这里的人光有钱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身份必须压的住。许清元来转了一圈, 一路上见的府邸不是勋爵家就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家,曾经的黄尚书和如今的宁中书大宅都在此处。
按照这里的地价,许清元现在大概只能买得起一间狭小的一进四合院。她砸着嘴摇摇头, 看来无论古今,地产都是赚钱的买卖。
车夫拉着她回到许府, 府中众人正准备用晚膳。许清元就坐,从饭桌上夹了口春卷刚要递进口中, 许菘之旁边的梁慧心突然发出一阵反胃恶心的声音, 一家人见了便着急忙慌地叫去请郎中。
许清元默默将春卷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看着眼前所有人操心梁慧心的模样, 她忍了空肚子许久实在有些烦躁, 出言道:“先吃饭吧, 等弟媳什么时候缓过来再让厨房另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可能其他人并没有觉得这句话如何,但梁慧心的反应却更大了。
许久后,缓过劲来的梁慧心拿手帕擦擦嘴角,歉意道:“媳妇实在身体不适, 耽误了大家用饭。大姐多吃点,弟妹先回去休息片刻。”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出了不对劲, 梅香看看大女儿, 又看看起身离开的梁慧心, 心中暗骂她以前装的好,自己竟没看出来她是个得势张狂的小人。
厅内寂静无声,梅香出声张罗大家继续用膳。许清元板着脸放下筷子起身离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看来这顿饭是彻底没法吃了。
之后有仆妇背后议论,说看见大小姐和二少夫人见面时说不了两句话声音就变了调。梅香知道后看不过去斥责过梁慧心几次,倒致使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更僵了。
事后,梅香气得跟贴身丫鬟发牢骚:“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提携她进的翰林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养出个白眼狼来。她以为怀了孕许家的家私就都是她的,想跟我女儿争,她想得美!”
许清元每天忙公务累的不行,实在受不了回到家还要忍受如此紧张的氛围,便主动要求出去开府另住,许长海两边劝了半天不管用,却还是不吐口。
作为许家名义上的大家长,只要许长海一天在世,子女主张分家便是大不孝。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将这样的话柄递到女儿的政敌手中。再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的事传出去太不好听,说不准他们家三个官都要挨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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