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年后记得回趟北京,见见你爸给你选的未婚夫,听说条件不错,还是个处长的儿子。”
这句倒换成了英文,像是故意说给Matthew听的。
Matthew举起杯子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随后恢复如常。
冰冷而锋利的气场显然没有因其主人的收敛而停止外放,酒液带动喉结缓缓上下跳动,散发出危险气息。
我尴尬得挡住靠近他一侧的脸,向对面低吼:
“妈,能不能不在人前说这么让人尴尬的事情,Matthew还在呢!况且你也清楚我爸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怎么可能去跟他定好的人结婚,太可笑了!”
先破防的人一定是输家,从我破防吼出声的这一刻,注定会因道行余额不足,返厂重新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我妈脸上一副噎住后被水顺下去的舒服表情,完全不在意之后场面失控引发什么灾难。
旁边的Matthew此刻像是剧目之间插入的旁白,突然开腔。
“刚刚您说nasia有位未婚夫,我确实很惊讶,不过她看起来也一样,似乎并不清楚自己被安排了婚约。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是件非常难以令人接受的事情。我们之间虽未确立关系,然而相遇相知相处几年下来,已经默认了彼此关系。”
他牵起刚刚我捂住自己脸的手,于手背上蜻蜓点水一吻。
“honey,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不过也可以看作上帝给予我们看清自己真心的,独一无二的机会。”
“你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Robert就像一只大脑过载的猹,看了看我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Matthew,可能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精彩的罗生门。
我妈垮起个脸,一副她二十年后没钱做电波拉皮穿越回来的样子。
而我,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用另一只没被揪住的手捂住胸口,满脸震惊。
隔壁桌客人吹起响亮的口哨,他们冲着不远处的乐队大声喊着这里有求婚,乐队和跳舞的人顿了顿,像是换了张卡带,瞬间转换成极热烈的氛围。
酒精把人们的理智燃烧成雾化的快乐挥散于空气中,此时此刻湿度已经超过了呼吸上限,纵情享乐至窒息还是清醒着活到明天已经不重要了。
在起哄中,他猛然吻上我的嘴唇,比平日更多几分愤愤不平的啃咬,才刚箍住后脑勺的手又将我们分开,紧接着被拉起离开座位,向着舞池人群中奔去。
我来不及看向母亲和Robert就被从他们周围带离。
一定很精彩吧,我想。
紧接着天旋地转,被拉回Matthew怀里,仿佛有黑洞般的吸力令人挣脱不能。
视线沿着他轻微喘息起伏的宽阔胸膛蜿蜒而上,最终陷落于对视。
那里此刻已是天堂和地狱的交汇处,一半妒火中烧,一半爱意绵绵。
心中干涸之意蔓延开来,我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舞者们仿佛有意识的鱼群,四散至场地边,为我们让出半顷宽阔。
“要开始了。”他在说乐队伴奏,又好像在说什么别的。
La cumparsita的前调一起,瞬间将我的思绪带回现实,作为流传甚广的探戈舞曲,节奏明快,步调紧凑,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对新手而言则有些棘手。
随着节奏明晰,舞步逐渐加速。
每当他的鞋尖即将碰到斜前方我的另一鞋尖前,我都会灵活向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再多半步踏到别人脚上或桌前时,他又接一个回转舞步,将战线拉回起点。
这场“踩你脚”“诶踩不着”的游戏在我们的步点中无限延长。
突然某个想法闪现脑海,为这个无聊游戏增添几分色彩。
“为我接下来可能踩到你的脚先道个歉。”耳鬓厮磨间我恶趣味地说道。
不整活简直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何况在母亲面前呢。
乐章行至弱音处,我变换成更细碎的步法贴近Matthew身体,偶尔接轻盈的甩腿或半个鞭腿转,见缝插针用脚尖勾勒他刚劲有力的小腿。
大手忽而加深了贴着蝴蝶骨的力度,下一秒我便腾空,裙摆霎时间也跟着飞起,露出膝盖以上平日不常裸露的肌肤。
我知他是在回应我的玩味,然而又气又恼的胜负心怎能就此作罢呢?
再次回转,接风车舞步回到场地中央。
我抢占先机紧贴他脚跟落下左脚,右腿绕左腿微倾斜似翘二郎腿,他若不转好大一圈恐怕立时得将我松开。
舞伴都丢了,还跳吗?我心里窃笑。
这条内心os还没读条完成他就立刻转换方向,左侧膝盖下弯,从后侧架起我的腿,整个人像是坐在Matthew大腿上,而后起身又一个滑步转圈重新将我们的角色归位。
贼心不死的我在半月步里碰瓷,轻踩他一脚。
“opps”发出戏谑欢快的嘲讽。
他好像入戏颇深,节节败退般向后滑步,生怕我再次踩到他似的。
越是这样我越得意猖狂起来,专挑预判过他会落脚的位置点地,直逼至一处长桌,他的屁股可能马上要跟桌上的美酒佳肴亲密接触时,我才变了脸色。
想叫他停已是来不及。
就在我吓得花容失色时,他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往右侧滑两步,随即反守为攻。
比之前更锋利繁复的舞步使我暂时无法思考,只能先耐心跟上再说。
不经意间两人交迭的皮肤已透出一层薄汗,于细微绒毛间的摩擦水乳交融。
伴奏乐队看热闹不嫌事大,更加了点野路子玩法,由星火燎原变成熊熊野火,继续推向高潮。
Matthew再次借势托起我,我欲空中大跨步,动作中途两枚别针终于撑不住壮烈牺牲了。
春光乍泄引发周围一阵骚动,带有挑逗意味的口哨声片刻间比音乐都要响上几分。
不消多说,脸颊至耳朵都已红透。
碎裂撑开声和裙摆飞舞程度也让Matthew意识到我的裙子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借着动作伸手摸裙摆意外摸到大腿。
明显感觉到颈边的气息变乱,又发了狠似地深吸一口,“以后不许穿这条裙子。”他咬牙切齿道。
此刻我大脑空白,沉浸在自己到底是走光了的还是高光时刻的纠结里,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得到回应的Matthew彻底被激怒,在最后的节奏里将我像陀螺一样拉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幸亏胃里没啥内容,不然等结束一停估计我就得吐他身上。
刚好在我忍受极限前,他停止了将我脑浆混合均匀的想法,我的四肢这时候已经跟蒸烂的茄子一样软,只能顺着他的惯性完成最后动作。
瞅准时机用右腿勾住Matthew右腿,身体前倾跟随他的身体向下,以如此缠绵悱恻的姿势结束了这支舞。
停顿了几秒,围观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口哨声,混杂着几声“bravo!”。
瞬间梦回第一次遇见探戈的晚上,这些高声的赞美令人无比心潮澎湃。
而后人群与渐起的音乐复又涌入场地,将我们包裹,变成了最普通的一部分。
我们喘息着靠在彼此身上休息,平复后又从对方身体上离开。
“抱歉刚刚失礼了。”他眼睛里勾人的欲望感根本不会说谎,怎么品感觉都是反话。
不就是刚刚跳舞时的小互动嘛,咱俩这都什么关系了,还介意这个?我想着想着一脸你小瞧我的表情看着他。
不对......等等?!臭小子你搁这等着我呢????
刚刚上场跳舞我根本没来得及想,他这一道歉倒是给我点明白了,好家伙我刚开始以为他怎么跟Drama Queen似的突然表白,还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表白,原来是我昨晚说让他帮个忙,他当成开卷考试了啊,临时加大题还超长发挥是吧。
我真的会谢谢他。
给我这都演迷糊了。
我和Matthew穿梭于律动的人群中,寻找着来时的路。
顺着熟悉的桌边往回走,于某刻停下脚步。
远处桌前的高脚酒杯里还俏皮地冒着泡泡,杯口夹着的柠檬新鲜欲滴,桌上还有新上的生蚝拼盘,冰块粒粒分明无水汽。
它们好似新生儿,还没来得及被人们嫌弃就已落入无人欣赏的境地。
白白浪费了美好。
“他们先走了。”Matthew简单下了结论,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座位走去。
坐定后他见我一脸复杂,完全丧失了刚刚的欢乐,伸手将我脸颊旁几缕被汗浸湿的头发撩起别到耳后,手指从耳垂一路轻抚至脖颈。
好似细腻的爱抚。
我勉强撑起笑容,试图拯救正在逐渐低沉的氛围,Matthew的手指突然绕回,抬起了我的下巴。
“不要装作开心,我不需要这样的迁就。”
就这样注视着他深棕色的瞳孔许久。
“多谢。”我用粤语说道。
这是他唯一听得懂,在早茶店里跟阿嬷学的中文。
他被我哄着把桌上的生蚝拼盘都吃了。(本人吃生蚝会吐)(又不想浪费食物)
“我妈应该已经把账结了吧。”我轻蹙眉头,嫌弃地看着眼前这盘牡蛎壳壳。
Matthew还是照例把侍者叫过来,发现没结。
“倒是新鲜事。”
“你说得对,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我将自己的信用卡递到账单里给服务生小哥。
他莫名瞅了Matthew一眼。
Matthew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让他结账,反而顺了顺我额边的碎发。
“你长大了。 ”他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like Rachel .”
“我可没有逃婚啊,未 婚 夫 先 生。 ”
我们对视后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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