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1k评论加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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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烨的面庞仿佛被冰霜冻住,眼角通红泛着血丝,心脏犹如被剜裂一个会钻冷风的大口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命剑摔入泥泞之中,只紧紧咬着牙盯着鬼玉。

在这一瞬之前,他还抱有幻想——大婚当日连摇光放过了他,连摇光明明放过了他!

“……”

没有一个人说话。

连星茗抿唇看他几秒钟,终于还是良心上过意不去,松开了紧攥傅寄秋袖摆的手。他感觉傅寄秋好似转眸看了过来,眼神凝滞,不过他还是抬步越过傅寄秋,缓步走向了裴子烨。

“你的剑。”

连星茗弯腰拾起长虹,入手沉甸甸。

连星茗接触过的剑并不多,傅寄秋的绛河是其中之一,绛河剑身若寒冰透凉,挥动间仿佛能够抖落一地霜雪,是一把谪仙清透的剑。重量尤其轻,他身体力行实践过,割喉毫不费力。

比起绛河的空灵皎洁,长虹则是由黑铁锻造而成,剑面泛着黝黑精光,剑身宽大粗犷,中添一道竖直红色纹路,它比正常的剑要宽上两倍。

连星茗单只手拿起有些吃力,只得改用双手去抬,因此身形也稍稍向前一晃——早在他弯腰去碰长虹的那一刻,傅寄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像恐惧着什么一般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强忍克制住。只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他触碰剑的手掌,身形绷紧蓄势待发。

直到连星茗做出“双手递剑”这个动作,傅寄秋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下,却还是不敢大意。

“……”

裴子烨红着眼看了鬼玉许久,方才如梦初醒般,眉头紧皱转向连星茗。

他单手接过剑,头一次认真审视眼前人。

眼前的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一袭青衣宛若薄烟,五官都流露着芙蓉玉水般的灵动与甜美,在他抿起淡粉色唇角含上笑意的时候,这份甜美便犹如小溪畅流过眼角眉梢,为他整个人平添蜜水般的甜味,让人都想伸手去捏一捏他软软的白皙面颊——连摇光心虚时便会这样笑,他往往不会直视着人,而是抿起唇瓣,一边笑着一边将视线转向他自己的右肩侧附近。

裴子烨手腕一旋将长虹倒竖在身后,眉峰压下沉声问:“你叫什么?”

“……”这个名字都已经和裴子烨说过好多次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印象?连星茗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谨慎答:“萧子秋。”

“好,我记住你了。”

连星茗:“……”你还是记不得比较好!

裴子烨又问:“年龄。”

“十七。”

“籍贯。”

“呃……修仙者,四海为家。”

裴子烨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还不得他问更多,脚步声传来。

傅寄秋抬步,走到了连星茗的后侧方。

裴子烨的头皮“轰”一下子炸开,脉搏加快血管充血,明明傅寄秋什么都没有做,可他的存在就让裴子烨危机感暴涨,并非生命危机,而是一种更加隐晦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他只在很久很久以前才体会过——而今已经证实鬼玉不仅能够奔主,那么这位叫做萧子秋的琴修便不是他心底的那个人。

明明道理都说得通,可裴子烨理智上与情感上全部都存有偌大疑虑。

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傅寄秋的态度实在是太反常了!他甚至将连摇光珍爱的法琴都赠予了这位琴修,这在裴子烨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可如果这位琴修就是连摇光本人呢?

裴子烨依旧找不到证据,可自从这个惊心动魄的念头浮现起来,就难以从他的脑海里抹去,促使他喉咙发紧心跳响如擂鼓。

他思绪混乱,除了愤怒与暴躁、猜忌之外,心里头还有一种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期许感。

他在期许着某件事成真,又唯恐希望落空。

……

……

障气弥漫时,府邸内的下人们都胆战心惊缩在屋中,不敢迈出一步。待隔着窄窄的窗缝见着这处院落恢复平静,他们才敢谨小慎微步出房门。郡守夫人赶来,哆哆嗦嗦问:“仙人们,现在是已经除完了障妖吗?为何平洲城内的各个新娘子们还是没有恢复神志?”

“……”安静。

众人都伸着脑袋看着连星茗那个方向,大弟子仿若突然回神,“喔”了一声道:“夫人莫急,今日恐不能将障妖拿下。”

郡守夫人又问:“您看见郡守了吗?”

大弟子:“……”

郡守都已经凉了几个时辰啦!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具面朝上的尸体斜躺在台阶之上,猩红血迹顺着阶梯蜿蜒而下。郡守被“阿筝”杀死前,还惊恐万状抬着手臂妄图阻止那根扎向他脖颈的木发簪。

之前他们不知道为何阿筝暴露后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冒险也要杀死郡守。现在他们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因为阿筝心底埋怨过郡守。

障妖最会放大人们心底的“恶”,可想而知,若阿筝的父亲母亲也在场,这两个人恐怕死得比郡守还要更快一些。

郡守夫人愣看许久后,突然抬起双手将脸埋了进去,小声啜泣起来。

连星茗等了一会儿,旁边两个人动都没动。

“???”他唇角微微抽搐。

他虽从来没有参与过除障,但年幼时出师门历练也是常有的事情。除了护佑凡人安危,硝烟弥漫过后的安抚受害者情绪也着实重要。他旁边两个人,一个是封城除障的裴子烨裴大剑尊,还有一个是监管仙门百家的堂堂仙长——他们动都不带动的,甚至连视线都没往那边转一下!

连星茗只得自己上前,叹气安抚道:“夫人节哀顺变,务要哭伤了自己的身……”

郡守夫人喜极而泣道:“我太高兴了!”

连星茗的气叹到一半,紧紧闭上了嘴巴。

郡守夫人从手掌中抬起面颊,前几日连星茗见到她时,她都是一幅心事重重面黄郁闷的模样,可现在她容光焕发,眼角充斥着巨大的喜意,高兴到连掩饰居然都懒得掩饰了。

她转头招呼婢女去撤府内喜绸,转而让她们尽快挂上丧事白绸。又着急忙慌吩咐侍卫去棺材铺里订一口棺材——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转过身冲连星茗伏地一拜。

连星茗一愣,忙搀扶:“夫人这是作何?”

郡守夫人感激不尽道:“我与这老不死的成婚二十余年,他每年都纳数名小妾,叫满城百姓都在看我的笑话。阿笙死后,他竟还让我跪拜阿笙的尸体,口口声声说我因怨憎会被障妖上身,让仙人们处死我!当日若不是您安抚,我只怕当夜回房便会寻根梁将自己吊死……”

她细细数来。

连星茗隐隐记得自己的确安抚过郡守夫人,事后还被裴子烨骂“虚伪”来着。

他笑道:“夫人言重。”

说着,他抱着那种“看吧,傻子,安抚也很重要”的心态转头瞥向裴子烨,却优先对上了傅寄秋的眸,他愣滞一瞬弯唇笑了笑。

便没再看裴子烨了。

郡守夫人道:“还得多谢仙人替人世间除去这个老不死的祸害。”

连星茗悚然回头:“不是我杀的啊。”

郡守夫人改口:“那就多谢其他仙人除……”

不等她感谢完,四面八方顿时一片音量飙升的“不不不”“我可没动手啊”“跟我没关系”。郡守夫人一愣,“这……究竟是何人所做?”

人群散开,露出结界内的阿筝。

郡守夫人有些跟不上形势变化,疑惑:“她是?”

连星茗道:“阿笙的妹妹,阿筝。她才是真正被障妖上身的人。”

郡守夫人:“现在是要除去她吗?”

连星茗没说话了。

正巧这时阿筝悠悠转醒,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障气四起之时,完全不记得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睁开眼只看见迷雾般的结界,她看不见外面,惊恐站起身走到结界旁边,小声对外喊:“有人吗?”

“……”

“放我出去!为何要将我锁起来?”阿笙试图拍打结界,凡人如何修仙者布下的结界?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结界都纹丝不动,阿笙拍了会儿,应该是累了,便走回去红着眼眶茫然坐到地上,两只手掌搁在身前无意识搅动着,看模样像在习惯性重复编篓子的机械动作。

众人面露不忍,纷纷偏开了视线。

除障之时,事主往往会与障妖同时死亡,迄今为止鲜少有人能够活下来。

这个小女孩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郡守夫人问。

她问的是裴子烨,可裴子烨现下心不在焉,许久都未回话。萧柳上前道:“如今我等已经弄清楚了阿筝的执念——”

想带姐姐逃离这个家,却总是被锁住,就连心心念念的新房子,也不过是另一座看不见生路的牢笼罢了。四苦之一分别为爱别离、怨憎会,这两种明显不符合阿筝的执念。

剩下来便是求不得,以及五阴炽盛。

五阴炽盛指的是追寻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导致迷失了自己,做出许多与性格不相符的事情。求不得则是心底有迫切想要的,却苦追不到,被这执念日益折磨,又画地为牢难以释怀。

“是求不得。只需要在泥土中添水,便能够设下除去障妖的阵法。”萧柳道:“可是在除障之前,我们还需要将她与鬼玉的联系斩断。”

连星茗偏眸看去。

在阿筝与鬼玉之间有一条不细看难以发觉的黑雾线,紧紧将他们相连接。这是“假性认主”,障妖恐怕是使了什么法子,让鬼玉误以为阿筝就是它的主人。

按理来说“假性认主”在连星茗这个真正的鬼玉之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抬手便能轻轻松松毁断这条雾线,叫鬼玉物归原主。

但他现在不能这样做啊!

裴子烨就在旁边,师兄也在旁边,附近还有许多人,连星茗问:“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他心中暗道:“若你们束手无策,大不了我今晚便偷偷趁夜深人静时收走鬼玉。”

“办法自然是有的。”

萧柳迟疑看向裴子烨。

其他人也看向了裴子烨。

裴子烨眉心一跳,面色漆黑忍怒道:“都想死?你们最好给我歇掉这个念头!”

众人仿佛被人提起后领子般,连忙惊恐避开视线,又暗戳戳地悄悄再看。

“……”什么念头?

连星茗再一次看向了萧柳。

萧柳掩唇小声道:“障妖能让鬼玉假性认主,我们亦可效仿让鬼玉再将别人误认作它的主人。再加上鬼玉有奔敌之能,由裴剑尊出面,最为合适。”说到底,不过是骗一下鬼玉而已。

谁与摇光仙尊的关系更近,谁骗到鬼玉的几率就更大——假性认主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便是模拟出摇光仙尊饱含杀意那天的天气,用以蒙蔽鬼玉,再让裴子烨滴出指尖血。

如此,也能骗个鬼玉三四天。

三四天的时间除障,完全来得及。

裴子烨也知晓如今平州城内受害者众多,一日拖一日,不进油水者皆会接连渴死、饿死。他深深闭了一下眼睛,寒声吩咐:“去准备井水与泥土,明日除障。”再睁开眼时,他眼底的红血丝更甚,一寸一寸僵硬地转向连星茗,声音嘶哑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他的主人对我起过杀意,那就不能白费了这份杀意。你说对吗?”

“……啊?”连星茗心虚后退半步,弯唇笑着视线悄悄偏向了自己的右肩侧。

别慌别慌,裴子烨只是在诈他而已。

连星茗的表情滴水不漏,面色敬佩拱手回:“裴剑尊深明大义愿身先士卒,实在是侠义之士!”

裴子烨缓缓眯起了眼睛。

“那明日就由我来将鬼玉假性认主,”三片鬼玉碎片形状各不相同,他能够认出这一枚应当就是曾经被冼剑宗看管的那一枚。而后在血洗婚礼的当日,连摇光大开杀戒之后,闯入冼剑宗夺走了这枚鬼玉,这人就这么想得到鬼玉吗?

裴子烨语气森凉,目带审视缓缓道:“反正也是当年被连摇光发疯抢走的东西,如今换我来当它的主人,也算是拨乱发正。你说对吧?”

连星茗毫不动摇,微笑道:“算算算!自然算是拨乱反正!”

裴子烨心头梗住,面色漆黑看着他。

连星茗还是微笑,仿若疑惑歪了歪头,表情十分纯善,看起来毫不在意鬼玉。

裴子烨松口之后,大家方才松了一口气——摇光仙尊曾经对他抱有杀意,这么扎心的事情。他们还以为剑尊前辈要气到除障都不想除了,要跑到深山老林里砍一片树泄愤呢!

大弟子在众人暗暗怂恿之下,斗胆上前问:“明日该用灵力模拟出怎样的天气?”

这个问题过于敏感。

这几乎就是在问——裴剑尊您好好想想您大婚那天惨败又失恋痛彻心扉时,天气是什么样的。

裴子烨并没有看大弟子,他一直紧盯着着连星茗,冷笑时剑眉星目仿佛覆盖上一层血霜。

他道:“那天下雪了,你说对吗?”

“……”你为什么老是要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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