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的“白盾”警队队长扫了他一眼,越看他越是眼熟,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是不是那个……查理曼先生?”
查理曼拨了拨被油污腻住的头发,挡住了自己的眼睛,默不吭声。
那名
“白盾”队长却并没有对他冷嘲热讽,而是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您好。我是云梦区的别动队三队队长。”
查理曼掀起发肿的眼皮,在记忆中搜索到了这张脸,但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在他离开时,他也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察而已。
虽然已经对他没什么具体的印象,但他对自己的尊重,让查理曼感受到了久违的惊喜。
他开口道:“你……还在云梦区?”
“是。”队长答得挺干脆,“我一直都在。”
下一秒,队长就放下了敬礼的手,将一张薄薄的电子罚单递到他手里:“罚款两千。没收全部货物。车我给您留下,不带走了。”
这转折来得实在太快,本来还想和他讪笑两句的查理曼脸都白了,难堪得浑身发抖:“两千……这……我半个月也挣不来……”
这一点钱,不过是他过去吃一顿下午茶点心的花费。
如今,查理曼却要腆着脸,向昔日的下属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你看,能不能放过我这次……”
“云梦区违规摆摊,一直是这个罚金标准。”队长态度平静,“是当年您定的。”
查理曼:“……”
听他这样说,查理曼就知道这事是没得商量了。
破财的肉痛感,让他怒火万丈起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讥刺:“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升不上去、离不开云梦区吗?就是因为轴。”
闻言,队长有点讶异地抬头,看向查理曼:“我升不上去,是因为云梦区是我的家。我在这里长大,我想让它变得更好。”
查理曼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觉得这是无能的人在给自己找借口。
他反唇相讥:“那它有变得更好吗?”
队长说:“你老老实实把钱交了,就能变得更好一点。”
查理曼:“……”
他被这个木头脑袋气了个半死。
等他一走,查理曼就一口口水啐到了地上。
刚才“白盾”来时,一群小商贩做鸟兽状散,如今这里撤成了一块白地,四下已经没有人了。
查理曼对云梦区的道路并不熟悉——尽管这里的街道格局几十年如一日,从没变过,但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辖区里认真走过看过。
因为他当年清楚,他不会在这个泥潭里挣扎很久。
他推着自己的小车,埋着头,艰难地往前走去。
忽然,一只脚踏上了他的空车前端,阻住了他前行的道路。
查理曼当过“白盾”,如今也不是如本部亮一样的老头子,骨子里还是有几分悍勇的。
他抬起头来,怒道:“你——”
后面的话,统统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宁灼静立在他身前。
他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可仍然是苍白,不知道是格外受上天厚待,还是生来就亏欠了上天什么,他天然长了副薄命红颜相。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一触即碎的人面前,查理曼两股战战,肌肉僵硬,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他腿一软,跌倒在地,汗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他的面颊滚滚下淌:“你……”
查理曼心中萧索一片,知道自己这时候被拦住,怕是凶多吉少。
既然如此,他索性放开了胆量,问出了心里话:“……宁灼,能给我个明白吗?我想知道,我到底得罪谁了?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宁灼静望着他,重复道:“‘我背后的人’?”
“是,你背后的人。”查理曼仰头回望他,“是i里凯南的对头?还是……‘白盾’里的什么人?”
宁灼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明白,反倒更加觉得可笑。
他答道:“没有别人,只是我。”
查理曼疑惑地纠起了眉头。
他不能理解。
在他和“海娜”合作之前,他明明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他试探着询问:“我和你……?”
宁灼用异常平静的语调说:“海承安向你问好。”
一个霹雳凌空降下,把查理曼劈得哑口无言。
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宁灼时,体会到的那白日见鬼一样的感觉了。
……姓“海”的人,他隐约记得,是有那么一个。
他是踩着他全家的尸骨,攀上了和i公司的关系,印象总归要深一点,但也深得有限。
海家唯一的孩子,不是早就死在火里了吗?
……火。
他呆滞地昂着头,不敢置信地确定:“……‘宁灼’?”
——宁灼,宁愿烧灼自己,来焚尽一切恶业。
宁灼:“想起来了?”
“我叫海宁。万国安,四海宁。”
查理曼陡然激动起来:“不可能!你背后一定有什么人……你骗我!你怎么可能只是那个海承安的儿子!海承安——”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警察怯懦胆小、能力平庸,还常常好心办坏事,业绩排名中下游,唯一可称道的就是他的好脾气。
那个面瓜一样毫无存在感、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的窝囊废,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宁灼理解他为何抓狂。
他以前所未有的平静,徐徐道来:“我不是大公司的探子,不是他们花高价培养的杀手,不是有钱人养的狗。”
“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云梦区一个小警察的儿子。”
“小警察的儿子,送走了你的儿子,送走了你的夫人,现在要送你走了。”
查理曼终于如梦方醒。
脑海里轰轰然滚过了一阵惊雷。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
他来不及再细想,栗栗颤抖着,把一颗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惊惧得浑身发抖,哀哀求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犯了大错了,可我的儿子,我的妻子,都已经没有了,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活着也就是活着而已——”
查理曼的眼泪汩汩而下:“求你了,让我活着赎罪吧,我以后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悔过的,我给你的父母、给你的妹妹烧香祈福,我真的知错了,求你,求你……”
宁灼望着他的涕泪交加,不为所动。
他杀了自己的弟弟,却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
“我之前活着,就是为了杀你。”宁灼的声线清冷,如冰胜雪,字字清晰,“接下来,换我来活着赎罪吧。你去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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