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也难受了起来,那种心脏间酸涩的难受,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捱。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可由于实在不会安慰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结巴了片刻,只轻声吐出了两个字:“……不疼。”
紧接着,他的世界就彻底黑了下来。
……
宁灼注视着血没了近一半的金雪深。
他整个人陷在雪白的床单里,看上去和床单几乎同色,而且看上去薄了一圈、小了一圈,简直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片。
宁灼走出了闵旻的急救室,顺便带走了一个葡萄糖冰棒,坐在走廊里,一口一口舔尽后,抬头看向了守在急救室门口的于是非:“本部亮安置好了?”
于是非还是平时那温柔镇定的神情,不过他没有在看宁灼,而是面朝着急救室的方向。
他的回答仍是有条有理:“是。他受了点惊吓,现在见人就要害怕。现在把他安排在唐凯唱的屋子旁边休息。”
宁灼:“……怎么安排到那里去了?小唐乐意?”
于是非给出了一个出人意表的答案:“不是我们安排的。是小唐在监控里看到本部亮,主动提出要让他下去的。”
宁灼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见到的本部亮。
本部亮虽说是活了大半辈子,可他的世界堪称和平安宁,这辈子没见过流血事件真实地发生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当时身处仓库中的本部亮,根本不知道江九昭是不是冲着他来的。
本部亮太清楚,自己一旦被抓回马玉树身边,会落得个什么凄惨下场。
他害怕。
目睹了暴力冲突,身心又在短时间内遭受了剧烈折磨的本部亮,变成了一只衰老的惊弓之鸟。
而他这副见人就怕的可怜样,意外地引起了唐凯唱的共情。
他很愿意收留这只可怜虫,把他放在一个离自己很近的保险箱里,让他度过这段恐慌期。
宁灼点一点头,若有所思:“是的。他们也的确是有点渊源。”
……本部亮,算是小唐的亲生祖父。
尽管他们彼此并不相识。
唐凯唱对他的照顾,完全是出自于一种朴素的、同病相怜的好意。
问过要保护的任务对象,宁灼又问:“伤了金雪深的,是‘卢梭’的人?”
于是非:“是。”
宁灼:“哦。”
他把冰棒投入垃圾桶,理了理头发:“来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于是非冷静地提出:“‘卢梭’的据点不好找。”
宁灼雷厉风行,发出命令后,已经背对着于是非走出了十数米。
闻言,他冷厉又漂亮地一摆手:“我不找‘卢梭’。”
“谁雇的‘卢梭’,我找谁。”
……
江九昭执行任务归来,正一边更换电子关节,一边轻快地汇报战果:“所有人都是重伤,没有死的。你们给了我1900万,我开的价是2000万灭‘海娜’,你们差100万,我就把他收拾个大半死。”
“手套”知道他这个办事风格,毫不意外地将预备好的崭新的电子关节一一替他装设上,并真心实意地叹息道:“要不是你把所有的关节都换成义肢,也不至于着了姓于的道。”
“哎呀。”江九昭笑嘻嘻地跟他讪脸,“没办法,原装的磨损得太快了,动起来疼,不如都挖出来换成义肢,省事。”
他比划了一下骨节浮凸得异常鲜明的手指:“看,多帅气。”
查理曼面上不显,实际上对江九昭的这趟行动很满意。
他证明了,江九昭的确有随便定价的实力。
但另一位金主马玉树,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他勉强笑问道:“……本部亮呢?”
江九昭转朝向他:“什么?”
马玉树已经向江九昭讲解了他的遭遇,并明白地表示,他之所以要对付宁灼,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活的本部亮。
他以为,江九昭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意图。
马玉树问:“是……本部亮没跟金雪深在一起吗?”
“在一起啊。”江九昭说,“但你没给我这笔钱。”
马玉树没听懂:“……哈?”
“我要杀的只有宁灼,要弄瘫‘海娜’,你可没给我本部亮的钱。而且查理曼先生开的价格更高,他是我的大金主,他的任务优先级应该高于您。这个……比大小是小学生算术题,您应该会算吧?”
成功地把马玉树堵到哑口无言后,江九昭又笑吟吟地晃了晃手指:“不过现在开价也不晚。我今天见到他啦,他长了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这样吧,死的一百万,活的五百万。”
马玉树霍然起身,险些没绷住那张笑面虎的皮:“你——”
“坐地起价,是卑鄙了点哈。但是现在是卖方市场,马先生您多理解。”江九昭撑着面颊,笑道,“再说,谁叫你让我看出来,你很想杀他?”
似乎是觉得马玉树还不够绝望,他又轻描淡写地点了一句:“马先生不就是干这行的吗,再去借一笔高利贷吧,500万而已,债多了不愁,总比丢了命强,是不是?”
这套歪理邪说,让马玉树满心邪火无处发泄。
在马玉树正在权衡是要翻脸,还是要再和这个一毛不拔的财迷美人江九昭再谈谈价格,马玉树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个工作电话。
为了让心境平和些,他站起身来,匆匆走到外面去接。
而一旁隔岸观火的查理曼的通讯器,也在同一时刻有了动静。
他低头一看,那通通讯来自于他的妻子。
查理曼的心微微一沉,甜酸交加。
他给妻子留了一个通讯器,方便她有需求的时候联系自己。
查理曼夫人疯得有限,偶尔也会讲出一两句有条理的话,这让他始终对她狠不下心——换成十年前的查理曼,他不会费心养着这个会让他名誉受损的不定时炸·弹。
他的疯妻子必然会“暴病而亡”。
而他会为她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为她真心实意地哭上一场。
可他如今年纪大了,心软了。
亲手杀死儿子,已经让他夜夜噩梦,他没那个心力再杀死自己的妻子。
他接起了电话,声线也柔和了些许:“喂?”
查理曼夫人轻声说:“家里来了个客人。是来探望我们的。”
还没等查理曼反应过来,那边就传来了一个让查理曼汗毛倒立的清冷声音:“查理曼先生,晚上好。我来回访。”
“不知道尊驾和尊夫人,对我当初的服务是否满意?”
而与瞠目结舌的查理曼一门之隔的地方,马玉树惊骇地提升了调门:“你说什么?!”
“事务所被烧了!”
那边伴随着急促话音的,还有哔哔啵啵的燃烧声:“还有咱们在朝歌区存的两个仓库的货,都被泼了烧碱!还有,还有——”
单飞白站在猎猎夜风中,遥望着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着的韦威食品仓库。
他举起枪,遥遥地用倍镜看向韦威食品的方向。
原本韦威公司蓝底的狮头徽章,被替换成了一条迎风招展的条幅。
“马玉树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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