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的,遇上什么事,竟这般想不开?老大夫给他包扎完,说道:“你若是被欺负了,先去告一告。告不赢,再寻短见不迟。哪有告都不告,就自裁了的?”
好事的路人也劝道:“你不是官儿吗?你告给皇上,让皇上评理。天下这么大,再大的官儿,也大不过皇上。你若是冤枉的,皇上就能给你平冤了。”
顾亭远的脸色终于缓过来几分,挣扎着下地,拜谢几位路人:“多谢诸位救我性命。”
“客气什么,咱们都看不惯仗势欺人之辈。”路人纷纷摆手。
热心肠的路人把他送回了家。
回到家中,陈宝音得知他居然受伤了,吓了一跳。
好生谢过救命恩人,以及好心的路人。
“你伤怎么样?痛不痛?”送走恩人们,陈宝音忙关切地走到床边,脸上满是惊慌之色,“你不是去赴同僚的约,去喝茶鉴画吗?怎么弄成这样?”
顾亭远望着她,说道:“他们算计我。”
把自己被迷晕,醒来后如何,被逼着写了纳妾文书的事,告知给妻子。
“我没脸回来见你——”
话没说完,脸上骤然一痛,陈宝音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房间里。
陈宝音脸上涨红,指着他道:“你,你为这事,捅自己一刀?”
顾亭远捂着脸,低头不说话。
“我是那种冤枉你的人吗?”陈宝音看着他,不由得倒退两步,又气,又伤心,眼泪泉涌似的,“你既是清白的,我岂会不信你?岂会信不相干的人,跟你为敌的人?我是蠢的,是笨的,是跟你有仇,才帮别人害你?”
她太伤心了。
顾亭远宁可捅自己一刀,也不先回家跟她商量。她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儿?
“我知道,我出身不好。”她亦心灰意冷地道,“你瞧不起
我没读过书,你当了官,我也不能帮你什么。可你,你这样看我……”
她心里难过不已,眼泪流得凶,哽咽道:“我配不上你,你休了我罢!”
他都这样看她了,宁可给自己一刀,可见她在他心里是什么蠢样!陈宝音跟他过不下去了,她才不跟一个瞧不起她的男人过日子!
顾亭远几次要开口,都没能找到机会。终于等她说完,他才道:“我不敢赌。”
“赌?什么?”陈宝音抬起眼,讥讽道:“赌我蠢还是不蠢?”
顾亭远挣扎着下床,去拉她的手。
没拉到,他握了握空空的手心,慢慢坐在床沿,说道:“我没有嫌弃你,也不曾瞧不起你,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陈宝音冷笑一声。
“你嫁给我,乃情非得已。这些年来,我没给你过几天好日子,不是让你生气,就是让你拘束。”他脸色发白,“今天出了此事,我担心你生气,带着安儿走。”
他抬头看着她,神色祈求:“别走,别离开我。”
陈宝音呆呆地站在床前,嘴巴微张。
他担心她生气?才不敢赌?不是嫌弃她,认为跟她说不清楚,才索性给自己一刀?
“你,你再娶不就好了?”她低下头,咬咬唇,“再娶一个,还能给你生女儿。”
他一直想要个女儿,但陈宝音不想生了。
太疼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再生一个。幸好她头胎生的是个儿子,没给他断了香火,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再生一个。
顾亭远听了她的话,心里一痛,起身去捉她的手:“我要女儿做什么,我谁也不要!”
他身上有伤,陈宝音挣了一下,没挣开,就没有死命挣扎,由他抱着了。
“你少甜言蜜语!你就是嫌弃我!”她咬他肩膀,又落下泪来,“你捅自己干什么,要捅也捅那个姓冯的王八蛋!”
顾亭远没跟她说,这都是他算计之后的决定。
他怕她嫌弃他心思深,她本来就觉得追不上他,若知道他擅于算计,怕要跟他离心。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对天发誓。”他说道,“能够娶到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
“哼,那是,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没命了!”陈宝音说。
顾亭远却道:“在你救我性命之前,我已经见过你,对你心生倾慕。”
“什么?”陈宝音惊讶,推开他。
顾亭远低头看着她,轻声道:“正因如此,我才常去陈家村,才会遇到落水的孩子,被你救上来。”
陈宝音惊得睁大眼睛:“你从来没说过!”
顾亭远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心中很是后悔。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对她一片倾心,为什么她却不知道?这都是他的过错。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他拥着她在床沿坐下,缓缓叙说起来。
陈宝音才知道,他竟没有说谎,也不是在编瞎话哄她,竟是真的早就对她一见钟情!
她有些得意,喜得绷不住嘴角,眼泪也不流了:“难怪成亲那天,你笑得跟黄鼠狼似的。”
顾亭远偏头看她,眼底深情,又有些小心翼翼:“那,你呢?嫁给我之后,可有……喜欢我?”
陈宝音低着头。
本来不好意思说。但他都说了,她若是藏着掖着,未免不敞快。
于是低声道:“嫁给你时,就喜欢你了。”若非喜欢他,哪怕流言蜚语再甚,她也不嫁他的。
顾亭远闻言,如闻天籁:“当真?”
“呸!”陈宝音啐他一口,“想骗我说两遍?做梦!”
顾亭远不在乎,喜得傻了,只知道咧嘴笑。
“
你真是……”陈宝音觉得有些没眼看,但很快“扑哧”一笑,挨他近了些,轻轻偎着他臂膀,说道:“姓冯的居然算计你,我跟他没完!”
她打算找机会捅姓冯的一刀。
法子都想好了,就说姓冯的非礼她,她是为保清白!
“多谢娘子。”顾亭远揽住她道,“不过,我先收拾他。若我收拾不了,再请娘子帮我。”
陈宝音拧他腰窝:“行吧。”
此事传得很快,拜顾亭远那番“逼良为娼”“苍天不公”的嘶喊,此事很快传遍了京城。
皇上自然也得到消息,考虑到他身上有伤,特意出宫来看他。
“究竟怎么回事?”他问。
这是他很看重的臣子,素来机敏有加,怎么会使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顾亭远如实解释了那日的事,然后道:“我不想跟夫人有纷争。”
他当然可以安然完好地回家,跟宝音解释。宝音只是脾气烈,并非不讲理的人,会信他的。
但,两人难免有些不愉快,而顾亭远不想那样。
皇上听了,若有所思地道:“值吗?”情,竟如此重要?
“回皇上,于臣而言,值得。”顾亭远恭敬地答。
皇上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坐了一会儿,就回宫了。
回宫之前,想到什么,在街上买了些民间的小玩意儿,才回了宫里:“去延春宫。”
年轻时,他与皇后的感情也很好。
此事在京城愈演愈烈。
堂堂探花郎!听闻还是寒门出身!居然被人欺负的当街寻短见?上至八十老人,下至街边孩童,都听闻了此事。
不论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亦都谈论此事。
姓江的那位,已经不敢出门了,门口常常被人扔石子、烂菜叶,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他后悔不已,硬着头皮登门冯家。
“冯兄,该如何是好?”他唉声叹气道。
冯文炳的表情也不好:“回去等着!”
他已经被家里骂了一通,很是没脸。这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但是明眼人都猜是他——他一向与顾亭远不睦!
冯家乃官宦之家,出了这事,非常丢脸。把冯文炳教训一顿,而后放出新的流言,试图扭转局面。
当日之事,乃是顾亭远做戏,原是他强迫同僚之妹不成被捉到把柄,故意使出此招,倒打一耙。
但效果并不好。仿佛有另一拨人,在搅浑水。
“混账!”冯文炳到处遭受异样眼光,恼怒不已。
顾亭远受伤,亲近之人都登门探望,但他才不会替冯文炳掩盖,谁问都说。于是,翰林院最先知道,这事里头怕有冯文炳的手笔。
冯文炳解释不清,一个头两个大,急得上火。祸不单行,他疏忽大意之下,差事出了些许纰漏。
恰逢皇上心情不好,一顿大发雷霆,把他贬出翰林院,发配去偏远地方上!
冯家没捞他。
他名声臭至此,留在京城也不是好事,不若离京躲几年再回来。
冯文炳心有不甘,却无他法,不得不离京。
离京这日,顾亭远特意早早出城,在城外等他。
“你来做什么。”冯文炳看到他,脸色沉冷。
顾亭远挑眉:“答谢你。”
虽然冯文炳差点害了他,但利用这次机会,他与宝音解开心结,如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不知多幸福。
“答谢”他一番,恶心恶心他,不是很好?
“你少猖狂!”冯文炳当然看出他在恶心自己,脸色沉郁,“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顾亭远说什
么,唰的遮上车帘。
马车重新驶动,越行越远。
顾亭远目送马车远去,心中暗道,你回不来了。
他不会让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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