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日来临,第一场暴雨席卷海面,风如群兽怒号,涛似连山喷雪,巨浪咆哮着袭向了远方的岛屿。
在汹涌激流间,在嶙峋的暗色礁石环绕下,那岛屿宛如明珠般矗立在蔚蓝海面。
岛上山色锦翠,珠树玲珑,林间烟霞浮光,山间阶梯起伏,楼阁参差。
山巅屹立着宫殿,那殿宇群落的上方,则是横亘悬空的数十个繁复法阵,淡金色符文闪烁明灭。
光辉朦胧,层层叠叠向上蔓延,组成一道巨型光柱升入天空。
在光柱的顶端,又是一座座悬浮于高天的巍峨宫殿。
朱阁丹阙,玉檐金脊,又有廊桥缦回,阶梯宛转,恢宏楼塔穿叠交错,不断升高,直至隐没于云雾中。
远远望去,宛如神迹降临人间。
海面上人潮涌动,妖族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灵压密集。
宾客们当中不乏高手,大妖们一个接一个,而且大多不会顾忌旁人的感受,故此修为稍低的皆倍感不适。
许多妖族只能远远退到一边,等着人少时再行靠近,省得一头栽进海里。
此时正值东海盛会。
数百位领主及其属下子嗣们,皆受邀进入瀛云仙宫,齐聚一堂。
除了他们之外,也有许多来自西荒的妖族,乃至少数修士——因为那仙宫之主的身份和经历,她的故友当中,自然也有不少人族。
瀛云仙宫建在沧溟洲,此处乃是东海无主之地,海底地脉丰富,曾经为诸多妖王所争抢。
后来黑星的力量变强,隙点激增,魔物横行。
妖王们逐渐远离了这片海域,毕竟他们自己的领地上亦有同样的麻烦。
在大战结束之后,沧溟洲被那位东海之主选中,在最大的主岛上空,盖了梦幻蜃楼般的瀛云仙宫。
若是单纯论地面的占有面积,其实这宫殿只有皦日天宫的一半左右。
然而层高却是两倍不止,从半空升起的重重宫阙,在无数旋梯长廊的连接下,一直没入云巅深处。
纵然是百里之外,那些眼力高明的客人们,仍能看到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
海中妖族们自然走的是水路。
海面上划过道道白线,水底亦有无数黑影闪电般掠过,在靠近沧溟洲时才破浪而出,与外围礁石群间的守卫们嬉笑招呼。
西荒的妖族们来得也不少,在那边的崇山峻岭平原森林间,亦有生活在水中的,在海里前行亦不是难事。
其余种族自然就是飞着抵达的。
修士们亦然。
沧溟洲里里外外热闹至极,来客们越过礁石群,登上了主岛,沿着依山而建的阶梯,走向山巅的宫殿。
这一路其实并不漫长,但许多来客都存着观光的心思,也不急着赶路。
“所以……这都是她的住处?她平日究竟是宿在山上的宫殿里,还是天上那个?”
“哈,不止呢,在这岛下面的海底里还有一座,只是尚未完工,说是位置太深,许多材料撑不住,容易爆开……”
有一个修士随着人流前行,走至一半,看了看天色,有些纠结地祭出法宝,想要御剑升空。
“这位仙君留步。”
附近值守的妖族喊住了她,“不知仙君尊名?”
那修士歉然笑道,“我是王桓,我是天工阁……”
妖族了然点头,轻声打断了她,“王长老请随我来。”
两人随即升空,飞向那云雾中的重重宫阙,越过层层殿阁,落入一处静谧雅致的庭院之内。
天际霞光巍巍洒落,松篁清幽,绿意融融,湖石间蔓点着青苔。
中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树荫下摆放着石桌,旁边还横着躺椅,有个人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看书。
她穿着一席银线刺绣的藏青锦裙,漆黑鬈发松挽,发间金钗横斜,耳畔垂着一对鲜红的五瓣花玉饰。
“……王长老。”
她的视线从书上移开,轻巧地起身,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坐吧。”
王桓心跳如擂,“陛下,我去岁才结丹升任长老之位,论理说这等大事根本轮不到我,我何等有幸……”
一边说一边禁不住打量对方。
王桓心中又兴奋又害怕,最终也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眼前这位出身玄仙宗,诸人皆知其天赋异禀,早早筑基,因此那张脸也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却是没有半点青涩稚气。
她生就一副靡颜腻理的好相貌,鸦羽似的黑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那张妍丽的面孔略有些瘦削,眉目因而更加清晰深邃,那双沉静冷冽的金眸,宛如映着朝阳的潭水,藏在眉骨的阴影之下。
“郑前辈对我帮助良多,她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
这话说得很随意,却透露着一种友善平和,听着像是客套,但王桓意识到她应该是真的如此作想。
“所以,陛下必然知道我的来意。”
王桓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天机阁收录各方法宝编写入《神兵图录》,从下品灵器到上品神器,不仅是九州修士,妖族的法宝我们也有收集……”
绝大多数妖族不需要或是不想打造法宝,但总有少数对此有兴趣的,打造出灵器乃至仙器。
“当然,若是法宝主人不乐意的,我们自然不会将其收录……”
“嗯。”
苏陆认真地听着,“所以你想了解哪一把仙器?”
她手上的仙器不少,除了本命法宝之外,寸晖也曾在人前展露过,被天工阁修士们听闻也不奇怪。
“自然是陛下的本命法宝,先前在会海峰……”
王桓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日我也在场,虽说离得远了些,但也看到了。”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也听说了那一对双头剑,若是能采录它们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苏陆:“那不是我做的,我要问问师父。”
然后淡定地将那一对银色手甲取出来。
化灵玉髓被炼成了柔软晶质,丝状纤维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彩。
“这是化灵玉髓所炼?”
王桓的双目顿时亮了起来,“陛下可有为它取名?”
“是。”
苏陆一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托在脸侧,“最初我想的是碎魂,后来觉得这仿佛太直接了,还是叫碎愿吧。”
王桓轻声将这名字念了几遍,似乎品得几分味道,“我也更喜欢后面这个。”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厚重的空白卷轴,将之慢慢展开,伸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法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将那一副华丽精巧的手甲,一比一原模原样地临摹到了卷轴上。
王桓伸手在卷轴上敲了敲,丝丝光辉从纸面上升腾而起,又在空中构架出一模一样的比例还原的投影。
《神兵图录》里收录的法宝极多,有些大致知道材料,有些只知道一两样,有些完全不透露,全都取决于其主人愿意说出多少。
他们的排序方式也有很多种,有按笔画的,有按材料稀有程度的,还有按照多属性到单属性的。
苏陆:“新编的版本……”
王桓连忙点头:“定然是要给陛下送来的。”
她停了停,“不知慕容仙尊今日可在?有没有时间与我见一面?”
“王长老可以先去下面玩一阵子,若是师尊愿意见你,我会再喊你的。”
王桓站起身来,没问对方要如何联系自己。
显然,这偌大的沧溟洲境内,都在这位神识范围内,若是想要呼唤什么人,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敢问陛下,仙器刚髓是否已经易主崔仙君?”
“嗯……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二师兄将刚髓带回了空桑,也就放在那里了,他不会用的,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主人’。”
王桓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黯骨也是如此。”
苏陆点了点头。
王桓默默抱拳,转身离开了。
苏陆本来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忽然又坐了起来,“之前的蕴灵精髓可有用?”
“极为有用。”
庭院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欣慰笑意。
慕容冽出现在前方,含笑看着她,“应当谢谢妖皇陛下。”
慕容冽至今未曾拥有尊号,别人提起他都说慕容仙尊,苏陆倒是完全能理解,毕竟他实在没有这个闲心,或者说已经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来他之前在魔域里消耗巨大需要疗养,二来他还守着泷水仙尊的元神残片,并且想方设法搜罗合适的天材地宝送入寰尘塔里。
苏陆已经给他送了许多好东西,有些是她自己找的,有些是她身边的人送来的。
苏陆站起身,“他过会子就来,师尊可以自己和他说嘛,虽然那也是我的师祖,我因此谢他也是天经地义,但我和他之间很少这么客气的。”
慕容冽走过来,有些无奈地摸摸她的头,神情略有点微妙,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苏陆眨眨眼,“你是不是之前没想过,徒弟找的对象比你年龄还大两倍不止之类的?”
“不是。”
慕容冽这次很快回答了,然后学着她的口吻说道:“我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见到你找对象,我一直以为我会早早死去,故此之前听闻你修出元神时,我也放心了许多,我只盼你能早日独当一面,那样我便是不在了,你也能……”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所以,旁的事都不重要,只要你过得好,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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