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
晏斯时将落下车窗的动作换成拉开车门,下了车,几分恭敬地同姜虹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叫晏斯时,是夏漓的高中同学。”
“你好,你好……”姜虹尚有几分怔愣,而后蓦地反应过来,“晏……你是霍董的……”
晏斯时点点头,“霍济衷是我外公。”
姜虹几分手足无措地看向夏漓,“漓漓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没收拾,现在去买菜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新鲜的肉菜。”
夏漓说:“他只是送我回来,今天不在家里吃饭。”
“那……”
晏斯时说:“下回我再来叨扰。”
这晚,餐桌上的话题自然是避不开晏斯时。
姜虹和夏建阳追问夏漓,是什么时候跟人在一起的,怎么之前没提过。
之前霍济衷的诸多关照,当然能透露些蛛丝马迹,但他们不敢真往那方面去想,毕竟两家条件相差过分悬殊。
他们只当是因为,作为高中同学,夏漓跟晏斯时同在北城,来往较多,后者便跟家里随口叮嘱了两句。
夏漓不好说其实今天上午刚刚确定关系,只说,之前一直在接触,最近在一起的。
夏建阳不免有两分担忧,女儿甚少跟家里说体己话,做什么事都很自己的主见。不管是填报志愿还是找工作,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他跟姜虹很难插得上嘴。
恋爱一事同样。
印象中女儿从没谈过恋爱,至少她之前从没跟家里提过,而今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男朋友,还是霍济衷的外孙。
“人家是不是认真的?”夏建阳问。
夏漓觉得好笑:“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认真的?”
姜虹便说:“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男的,不都是喜欢骗小姑娘,给人买辆车买个包,玩玩就散了。像那个罗威,仗着罗卫国有几个钱,花心得很,还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听说是个刚刚大一的小姑娘,从农村好不容易考到北城去的。还是罗卫国亲自出面,给了那小姑娘家里几万块钱,他们才没去罗威的公司闹。”
姜虹感叹,造孽。
夏漓不觉得惊讶。罗威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简直顺理成章。
她只是略有些替那小姑娘感到痛惜。
夏建阳也说:“你们是在正经谈对象吧?”
夏漓说:“放心,我怎么会没有基本的判断力。”
姜虹又生出另外的隐忧:“我们家跟他们家差距这么大,漓漓你跟人谈恋爱,会不会受委屈?”
个中细节很难尽述,夏漓只跟父母一再保证,对方是个人品靠谱的人,自己也会保护好自己。
/
晏斯时进门时,戴树芳正在跟家里保姆商量今晚的菜式,淡柔灯光里,人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听见动静,戴树芳朝门口看一眼,立即笑盈盈地迎上前,“同学送回去了?”
晏斯时点点头。
戴树芳摸摸他单穿着衬衫的手臂,“现在天气凉了,还是多穿件外套,别感冒了。”
晏斯时说:“外套放在车里了。”
此刻,原在书房里的霍济衷急急忙忙结束了工作电话,也走了出来,招呼晏斯时赶紧坐,又叫保姆过来沏茶。
戴树芳挨着晏斯时坐下,侧头一径打量,喜不自胜,“留到几号回北城?”
晏斯时想了想,夏漓一定是婚礼结束了才会回,就说:“可能五号或者六号。”
“那太好了,多留两天好好玩玩。”
保姆沏了茶来,晏斯时饮茶陪聊,问了问二老最近身体状况。
他基本一周打一次电话,但当面聊与电话聊总有区别。
眼见一切都好,稍稍放下心来。
晏斯时端起薄胎的白瓷茶杯,浅啜一口,往楼上瞧去。
目光停在二楼平台右手边,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戴树芳顺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晏斯时。
只觉他目光很淡,看不出太多情绪。
晏斯时平声开口:“房间一直空着?”
戴树芳轻叹声气,“……不然还能有谁住?我们都舍不得动里头的东西,只让人定期打扫。”
那曾是霍青宜的房间。
待吃完晚饭,晏斯时又陪二老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
刚下过雨的天,空气吸饱了的水分,嗅着有股草木混杂泥土的气息,生苦的涩气。
老人步幅慢,晏斯时特意放慢速度,配合他们。
走入一片树影底下,戴树芳鱼此时开口,声音比平常轻了两分,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小晏,你这回怎么想到要来楚城?”
自霍青宜去世之后,晏斯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外,期间倒是回过两次北城办事,只是没回过晏家。
但楚城,一次也没来过。
去年秋天,戴树芳做完手术以后,稍作恢复,回了楚城继续休养。
过年期间,她给晏斯时打了好几次电话,叫他来楚城一道过年——不回霍家都成,可以住酒店,年夜饭也能在外头吃。
但晏斯时宁可一个人待着,也不愿前来。
而这次,他却冷不丁地就回来了。
昨天下午,戴树芳接到他电话时,简直又惊又喜。
此时,晏斯时肩膀擦过一根枝桠,感觉叶片上清凉的雨水落了下来。
沉默片刻,他说道:“总是要回来的。”
夏漓给了他一个契机,当他真的再度踏足这座小城,才发现有些事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痛苦,那样丝毫不能触碰。
况且还有明中。
与夏漓有关的一些记忆,构成了某种心理上的安全区域。
戴树芳不再多问,只有几分感慨道:“愿意回来就好。”
晏斯时说:“下回回来,我带一个人来家里吃饭。”
戴树芳顿时了然,笑问:“该不会是,姓夏的那姑娘?”
晏斯时“嗯”一声,“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
戴树芳很为自己四月份那会儿就瞧出来几分猫腻而感到得意,手肘轻撞霍济衷,说:“你看,我就说吧。”
/
隔日,林清晓婚礼。
夏漓她们几乎整晚没睡,凌晨三点就开始化妆。
一大早,聂楚航和伴郎团来接亲,拦门、找鞋,一整套流程没落下。
车队出发,去了婚宴酒店的房间,聂楚航父母已等待多时,又是一套敬茶、改口的程序。
林清晓实则并不喜欢这一套,但林妈妈很坚持,说她想办什么旅行婚礼、草坪婚礼,只请至亲好友,完全是在替聂家省事,人家本来就有些挑你的毛病,反而会拿你的这份省事轻慢你。
林妈妈坚持,该有的程序一点也不能落下,酒店更得订楚城最好的,风风光光,大宴宾客,才不算让她跌了面子。
两位妈妈为结亲一事“battle”已久,到后来林清晓心累极了,只想赶紧把这破婚礼办完了事。
她跟聂楚航已经定好了去欧洲度蜜月,到时候那才是重头戏。
敬茶之后,婚礼开始前有限的富余时间便用来拍照。
内景拍完,摄影师让大家转移至酒店的草坪。
伴娘团跟林清晓一块儿合影,夏漓听从摄影师的指挥摆pose时,忽瞥见前方走廊那儿过来一个人。
一身清灰色西装,略显宽松的休闲款式,内搭白色衬衫,闲适随意,毫不喧宾夺主。
他也看见她了,便顿了脚步,不再过来,就站在廊下。
昨天的雨下尽了未来一周的坏天气,今日天光清透,他仅仅站在那儿,就有种雪霁天晴的清隽。
“那个伴娘,看镜头……”
夏漓回神,忙将落在晏斯时身上的目光移回。
然而在晏斯时的注视下,她只觉得自己动作僵硬极了,关节都似生锈,不知怎样去摆。
好在她们只是陪衬。
这一组照片拍完,摄影师让新郎和伴郎团接上。
夏漓捏住裙摆,朝走廊那儿走过去。
这时候,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晏斯时,纷纷打了声招呼。
晏斯时说没打招呼提前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
林清晓笑:“伴娘的家属,怎么能算打扰。”
——凌晨那会儿起床,夏漓看大家都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的意思,就说要不聊点八卦。
林清晓说,还有什么八卦?不都已经翻来覆去地聊遍了吗?
夏漓便舍己为人,勇敢自曝。
于是免不了被拷问得彻彻底底。
夏漓走到晏斯时跟前,单独跟他打声招呼,“嗨。”
晏斯时仿佛觉得这样打招呼的方式有点好笑,轻笑了一声,也学她,“嗨。”
分明昨天都接过吻了,此刻见他,却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对视都不大敢。
晏斯时垂眸去看她。
她们的伴娘服是青玉色的缎面裙,四套在设计细节上各有不同,分别是吊带,一字领,泡泡袖和裹胸款。
徐宁和林清晓的大学同学分别挑了相对保守的泡泡袖和一字领,欧阳婧个头高挑,齐踝的吊带给她穿了,夏漓便穿着那件裹胸裙。
裙身齐膝盖以上,微蓬的A字形,露出笔直而骨肉匀停的双腿。
上身肩膀、领口及后背的皮肤,日光下莹白一片,毫无瑕疵,锁骨与肩胛骨明晰而不夸张。
晏斯时只扫过一眼便收回目光,只盯住她的脸,“不冷吗?”
“冷啊,为了好看没办法。”夏漓笑说,“等下拍完进室内就好了。”
晏斯时“嗯”了一声,忽地抬起手。
夏漓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便觉面颊微微一痒,是他手指拂过了落在上面的一缕发丝。
“裙子很好看。”他低声说。
夏漓不自觉地屏了一下呼吸,“……那要不要我们一起拍张照。”
“好。”
夏漓转身,正要朝着草坪那儿走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