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沙发那儿,拾起那上面的白色盖毯,走回到餐桌旁,轻轻给她盖上。
动作一顿,因为瞧见她头发落下来,簇拥住了半张脸,那睫毛长而密,在眼下落下一簇扇形的,淡淡的影子。
像是不由自主,他伸手,手指尖轻触了一下那丛睫毛。
大抵睡着了亦能感觉到痒意,她微微蹙了蹙眉。
他一瞬间便收回手。
夏漓之所以选择趴在桌上小憩,是因为这姿势维持超过不了半小时就会手麻脚麻,不至于让她睡得太久耽误时间。
睁眼,打个呵欠,坐起身时,有什么从肩头滑落。
伸手去抓,发现是张米白色的薄毯。
她愣了下,抬头看向晏斯时。
他依旧坐在沙发上,像她睡之前那样翻着杂志。
只是此刻,他也正看着她这方,像是就等着她抬眼看过去一样,在目光相触瞬间,他淡声说:“醒了?”
是夏漓先一步挪开视线,“……嗯。”
“五点了。考虑晚上吃什么?”
“要出去吃吗?”
“都可以。”
“我想点个外卖,比较节约时间。”
“想吃什么?”
“你有吃过什么味道比较好的吗?”
晏斯时甚少吃外卖,工作再忙也至少会抽出半小时时间下楼去吃一顿简餐,哪怕内容只有三明治和咖啡。
此刻,他略作斟酌,“我来点吧。”
夏漓点头,“麻烦啦——那我先继续忙一下?”
晏斯时嗯一声。
附近有家港式茶餐厅,恰好是闻疏白的投资之一。
那时候闻疏白带他来看公寓,提了一句,说当时住在这儿,为了有个随叫随到的便宜“食堂”,随手就投了一家餐厅。没想到发展得挺好,账户上数字年年攀升。
前两年餐厅做了升级,档次更上层楼,就更难订上位。
晏斯时微信上联系闻疏白,问他能不能叫他的“食堂”往他的公寓送一份晚餐。
闻疏白简直莫名,发来一串问号,说:就为了这点屁事儿联系我?
晏斯时说:回头请你吃饭。
他翻了那餐厅点评网上的菜单,挑了几个菜给闻疏白发过去。
一会儿,闻疏白回复他,给餐厅经理打过电话了,今儿假期最后一天,餐厅忙得很,他点的餐,尽量一小时内送到。
餐厅很准时,六点差几分钟便将餐点送达。
不是那样简易的打包盒,是个竹编的提篮,打开来四样菜,装在精致的碟盘中。
夏漓拆筷子时,看见了那上面的餐厅logo,很是疑惑:“我记得这家好像没开通外卖?”
那时候徐宁过生日,她们去吃过,对得起人均三百的价格,尤其那酥香甜软的菠萝油包。
晏斯时神情没有任何起伏,说:“可能刚开通的。”
夏漓也就信以为真,没细究,因为实在太饿。
吃过晚饭,夏漓继续投入工作。
晏斯时处理完那提篮和餐盘,走到餐桌旁,问夏漓:“工作还剩多少。”
夏漓一顿,“你晚上是不是有安排了?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有。”晏斯时说,“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
夏漓有点心动,她实在加班加得没脾气了:“可以吗?”
她这样一说,晏斯时便拉出餐椅,在她身旁直接坐了下来。
“还有几份资料没看完,我得归纳了一起做个整合。”
夏漓点开一份pdf文档。
晏斯时瞥了眼,都是英文,密密麻麻的,数据也多。
她是英专的,读起来应该毫无难度,只是内容都很长,一份就有三四十页。
晏斯时示意她将电脑给他。
夏漓照做。
见他点开设备管理,连上了一台打印机。
跟她确认后,他依次点开了那三份文档。
片刻,她听见前方房门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了隐约的刷刷吐纸的声响。
晏斯时起身朝那房间走去。
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三份装订好的文档,和一支红色水性笔。
晏斯时在她身旁坐下,捏着那只笔,翻开了第一份资料。
夏漓看见他无意识地转了一下笔,一下晃神,想到当年他也有这个习惯。
晏斯时此时投来一眼,似在问她,在发什么呆。
她立即收回目光,看向笔记本屏幕。
身旁时而传来纸与笔摩擦的沙沙声,夏漓偶尔分神瞥一眼,看见他正拿着笔圈划勾点。
顺次地看过他衣袖挽起的手腕,白色衬衫的衣领,清晰的颈项线条……
目光不再往上,迅速收回。
她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雨后图书馆。
淡白的灯光下,她几乎都能闻见那日清潮的雨水气息,整个世界成了泽国,沉沉浮浮。
静谧、心口微涨的情绪,都是如此的如出一辙。
不到一个小时,夏漓听见笔帽阖上,笔被放下,在桌面上轻磕一下的声响。
那三份资料被递过来,晏斯时说,“好了。”
夏漓接过,随手翻了翻,一下笑出声。
那资料上,大段大段被晏斯时圈出来,旁边空白处,红笔批注两个字:废话。
真正有用的地方,他也圈了出来,归纳大意,可作引用的数据更是划出重点。
她还记得他的字,欹正相依,清逸洒脱。
如今的字,比及当年字形更偏草书,结构也更疏落些,多了些成年人的不羁。
正一条一条翻开那些批注,听晏斯时出声:“问你一个问题。”
夏漓抬眼看他,“嗯?”
晏斯时也看着她,目光清邃,语气一如既往的淡而平和:“当时,你是不是在看我推荐给王琛的那本书。”
这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一句陈述。
像一记绝杀。
夏漓瞳孔微放,一下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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