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用晚膳讲究只用六分饱,便只吃了一碗碧粳米粥用了些小菜再一碗汤,便不吃了。
羊豪将碗盘收拾进食盒里,拿去给膳房清洗。
炉子上烧好了水,徽墨便给公子泡起茶来,沈妙贞秉持这少说多做多看的原则,给徽墨打着下手,瞧她是如何泡茶的。
她用木勺从瓷罐里拨出半勺茶叶,那茶叶一个一个像是小螺丝一样卷曲着,叫沈妙贞瞧的一阵好奇,不知是什么茶。
烧好的水放的略凉了凉,先倒进杯中,那茶水却不喝,滤过一遍茶,方才又冲泡,带那茶每个都舒展开成碧绿色一朵朵宛如小花,再滤出茶叶,将碧色的茶水倒入另外的杯中。
沈妙贞暗暗记下这些步骤。
外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徽墨便给屋里点了烛火,烛火金贵,裴境却要读书,故而这室内也点了六只蜡烛,用白纱的纱罩拢着,将内室照的亮堂堂的。
值夜便不用沈妙贞了,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徽墨怕她服侍不好公子,就让她回去休息。
她与纹枰那间小耳房里头也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这便是主家的恩惠了,因着裴府是紧要的供着六公子使唤烛火灯油,旁的庶出子,可没这个待遇。
徽墨早前惦记着公子的吩咐,从库里拿了一匹婢女用的尺头,放到沈妙贞住的耳房里。
裴家的小姐们自然有专门的裁缝来量体裁衣,婢女们就得靠自己了,刺绣难一些不过少数婢女会,可做衣裳几乎是贫家女儿必须会的技能。
尺头给她放了那,自然是要她自己做的。
沈妙贞将那匹布展开,本想量一量大小,这料子淡青色,摸着顺滑柔软好是好,却好似比正常的一匹短了一大截。
一匹布应是二十尺,她手里这匹却好似只有十六尺。
沈妙贞不动声色,瞧了一眼在一旁已经躺到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纹枰,并没有咋咋呼呼跑去问徽墨。
将那匹布放了起来,她开始描花样子,答应黄鹂要给她做一副被面,六公子大方下人都能用油灯,她需在闲着的时候赶紧做完。
要不是黄鹂姐姐荐了她,她还到不了六公子这里,一个月能有一贯钱的月钱呢。
她这一手刺绣的手艺,是进了裴府后下大力气学的,是觉得若将来有一天离了裴府,没准还要靠这个过活,在裴家找绣娘教府里的小姐时,她与杜鹃姐姐换了差事,去绣院给裴家的姑娘们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偷偷旁听,倒是学了不少,后来那绣娘见她勤奋刻苦,又瞧她小小一个很是可怜,也愿意将手艺教她,她这才练就一手不错的刺绣。
闲暇的时候,她总是给这些丫鬟姐妹们绣个手帕荷包什么的,结下一些善缘。
因着黄鹂还没给她送来布料,她便准备做补子绣,也就是现在布上绣出图案,再缝合到被面上。
描完花样子,她又劈了线,劈成八股,将布用绷子绷住,刚绣了一个花瓣,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是绣的什么?”
“……”
沈妙贞吓了一跳,差点将针刺到手指上。
纹枰凑了过来,正盯着她描花样子。
“是牡丹。”
纹枰上手摸了摸那片花瓣,花芯处为深粉色,沿着花瓣逐渐变浅,针脚细密平滑。
“端砚,你这绣工不错啊,这是乱针吧,用的这样好,我就总也刺不好乱针。你这是给谁做的。”
沈妙贞不着痕迹的将绣绷从她手里移开:“这是给黄鹂姐姐绣的被面补子,她姐姐要嫁人,家里头准备嫁妆需要做被。”
“黄鹂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吧,老太太最倚重她了。”
沈妙贞嗯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的绣花。
“你跟黄鹂姐姐关系好,可是抱上了个大腿,这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素日是离不了黄鹂姐姐的。”纹枰眼珠子转了一圈凑过来,笑嘻嘻的:“好端砚,你绣活这么好,也给我绣个荷包好不好,明日我可还教你采梅露呢,就算你酬谢我如何?”
4、4
采梅露又何需用教,不过是得早早起来,趁着阳光没出来的时候,将梅花上的露水一滴一滴收集到瓶子里,她原来虽是三等丫鬟,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说教教她采梅露,便要她绣个荷包酬谢,这个纹枰实在很会占小便宜,徽墨拿的那匹尺头,给她做新衣裳的,尺头分明是新的,怎会平白少了几尺,难道是徽墨瞧着她新来的好欺负,故意给她短缺的?
她瞧着不像是这样,徽墨可是六公子身边的大丫鬟,侯府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吃穿用度比一般的小官之女还好,出去了周身的气派同副小姐也没什么区别。她会贪那几尺的尺头?
沈妙贞不爱多说话见人三分笑,可她并不是个傻子。
“姐姐若喜欢,等我做完被面,有了闲暇时候就绣个荷包送给姐姐。黄鹂姐姐到底同我先说的,她家长姐又要准备嫁妆,是着急的活儿呢。”
纹枰努了努嘴,对沈妙贞的回答有点不满意,可她也没说不给她绣,黄鹂先跟她说好的,这番话确实也合情理,倒不好用瞧不上她这个二等丫鬟,巴着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这个理由做筏子治她。
算了,反正她人也跑不了,这个荷包总得给她绣的,以后她就是流风阁的人了,她又是新来的,总有靠她提点的时候,还怕拿捏不住她?
“那可说好了。”
沈妙贞嗯了一声,低头认认真真绣起牡丹,纹枰半羡半妒的看了一会,心里不住赞她绣的怎针脚这样细密好看,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妙贞绣完半朵,将针线和绷子放起来,熄了灯也睡下,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日一早沈妙贞早早便醒了,纹枰还睡着,她洗漱好不知该不该叫醒纹枰,想了一会,才推了推她。
“纹枰姐姐,醒一醒,你不是说今日得去采梅露吗?”
若是等太阳都升起来,那梅露可就都被蒸发了个干净,也采不成了。
纹枰咕哝一声,翻了个身,指着桌子上的双耳长颈瓶:“你自去采,你昨晚做刺绣吵到我了,我得睡一会子,记得要采够一瓶,不然公子煮茶没得喝,我可担待不了。”
她将被子拉上去,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显然是不想再听沈妙贞叫她。
沈妙贞呆了呆,饶是她早就做好被为难支使的准备,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纹枰了。轻声一叹,她抱起双耳瓷瓶,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头白茫茫一片,竟是下起了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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