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薛盈跑走时实在是太慌乱了,把床边的小案给带倒了,那上面还有一个散着袅袅烟雾的香炉。
一阵哐啷叮当,卫听春活活被声音吓醒了。
从床上惊坐起,习惯性伸手去捞薛盈,结果捞了个空。
她顿时吓得不轻,以为薛盈是犯病了。
连鞋子都没有穿,径直下地,朝着偏房跑去。
薛盈确实犯病了,被他自己给吓的,本来是能控制住的,压抑住那种因为噩梦产生的可怕想法。
但是他现在半跪在偏房的床榻前,腿软得站不起来。
薛盈的腿,其实太医之前是诊断过的,并没有落下太严重的旧疾,但是每每当他心绪起伏过大,尤其是从内心的深处漫生出恐惧的时候,就会失灵。
会不听使唤地软下去,变成一滩他无法操控的烂泥。
他曾听人说过,这种情况只是因为内心懦弱,薛盈恨死了自己的懦弱,所以他才会在犯病高热的时候,自苦自虐一般躺到雪中去。
但是他掩藏的一切,唯有在卫听春的面前是从不遮掩的。
那是见过他最狼狈低贱,也依旧眷顾他拯救他的神明。
因此薛盈从不在卫听春的面前掩饰自己。
只可惜今晚不同,他听到卫听春来找他的脚步声,狠狠掐着自己那双不听使唤的腿,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做不到。
他的内心慌乱到难以描述,不敢回头去看卫听春,表情也狼狈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薛盈呼吸急促,半瘫在床边上,卫听春一看到他在地上跪着,连忙上前把他拉起来。
一对上他的面色,顿时心道坏了。
“盈盈,看着我。”
卫听春拍着他的脸蛋说:“看着我,什么都别想了!”
卫听春见识过他彻底犯病的样子,行尸走肉一样,根本没有自我意识。
薛盈现在的眼神就有点散,她得赶紧把薛盈的意识给弄清醒了。
薛盈坐在床边上,被卫听春给一连叫了好几声,脸蛋打得啪啪响,总算是将视线聚焦在了卫听春的脸上。
然后他清醒了,眼泪就像一条线一样顺着他狼藉的面容上流下来。
“到底怎么了,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卫听春侧身抱着薛盈轻拍安抚,薛盈却呼吸急促地流着泪,不敢说。
他不敢告诉卫听春,他方才竟有要狠狠咬她的**。
他从来也不在乎陈太医说的,要他修身养性,否则等到真的心智全无,他会变成一个只知道伤人的失心疯。
但是他从前根本不在乎自己变成个疯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有卫听春了。
他们还有五十三年。
整整五十三年,他怎么能疯呢?!
他……他怎么能有伤害她的**!
他甚至在刚才伏在她身上的时候,想象着将她狠狠咬住,让她疼到出声,让她挣扎求饶的那种思想。
薛盈觉得自己距离失心疯已经不远了,他竟想要伤害他的神明。
他抱着卫听春,不敢用力,只是无助地在流泪。
可怜他遭生母残虐,父皇厌弃,他生长到这个年岁,在生死危机里面打滚,什么都懂,却唯独不懂自己。
也是因为他生母用亲身经历在告诉他,欲念有多么邪恶。
他少年不识情滋味。
他将动了欲念当成了伤害欲。
他喉间干涩苦痛,心中满是抱着一只娇嫩雏鸟,不知如何喂养的无措。
最后他选择习惯性去忽视和压抑。
就像他去忽视痛苦和孤独一样。
“我没事了。”他在卫听春的安抚之中,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
卫听春见他好了,摸了摸他的脸蛋,说道:“你这吓人的,我刚才还以为天塌地陷了!”
“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薛盈不看卫听春的脸,偏开头要上床榻,不过被卫听春给拦住了,“别在这里睡了,不是做噩梦了吗?我们一起。”
她拉着薛盈下床,两个人慢慢悠悠地绕过了偏房的门,走向了主卧的床。
卫听春在前面打哈欠,薛盈在她身后垂头跟着。
绕过一处屏风的时候,薛盈看到了烛光映照在两个人身上,在地上留下的影子。
他看到自己高大一些,弓着腰跟在卫听春身后,像是一个欲要把她吞食的怪物。
他脚步略微迟疑,卫听春就停下等他,见他站着不动,还蹲下捏了捏他的腿,轻声温柔无比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腿又不好使了?”
“你别想,你这个是心理作用,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薛盈注视着卫听春,心中想:“我真卑鄙。”
我竟然想要伤害这样好的一个人。
我竟然想要让她跟我一起毁灭。
薛盈从前总想着自我毁灭,但是现在……他不敢想。
卫听春察觉到薛盈有点不对劲了,但是她没有刨根问底,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默契的事情,就是不会去触碰彼此的底线。
她拉着薛盈上床,把他卷进被子里面,把自己热乎乎的脚,踩在他冰凉的脚背上。
然后命令道:“睡觉!”
两个人都以为会睡不着,但是相依在温暖的被子里面,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一天薛盈恢复了“正常”。
卫听春缠绵了这么久的病,也开始慢慢变好了。
她一如从前和薛盈如常相处,却觉得薛盈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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