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_妖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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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子屋避雪的那晚,是绘亚莉最后一次见到力田旭一…她希望自己能这么说,但却明白实情绝非如此。

绘亚莉确实没有再回到寺子屋,一封偽造的书信便能结束这段凡人的生活。卒业式当天,绘亚莉也没有现身,虽然她知道力田旭一很可能正翘首期盼着自己的身影,但鬼仅是在当天日落之际,远远从巡狩人小径上往人界投以匆匆一瞥。

鬼最终仍是赶上了蚩的奠祭,正巧是亲族悲苦之情高涨的最后一日。他的到来彷彿是蚩的次等化身,眾妖都对着鬼的外型窃窃私语,彷彿这是他们第一天发现鬼与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厌恶这些妖,也厌恶他们的眼神,尤其厌恶亚己打算重塑继承人的考量。父亲大人后来送回蚩的弯刀给他,好似一种求和的举措,即便鬼认为父亲大人握住刀柄的手简直玷污了蚩的武器,但他仍是面无表情得收下了。

鬼还不够强,还没强得足以反抗。

蚩的死改变了整座山头,却影响不了妖族的劣根性。亲族间的争斗如往昔反覆,谎言与算计是鬼生活的日常,但他们看他的眼神倒是忽地都变得甜腻了。

真噁心。鬼深知这些亲族在想什么,也摆明了自己不当回事。

坚守巡狩人一职成了鬼唯一掛心的事,所以他成天都在乌途巡界上间晃,非不得已才会回家。然而,力田旭一的信总会准时出现在桌案上,一个月一封,偶尔两封,但绝不会超过三个月杳无音讯。

他告诉鬼不少事,但最常提及自己夜不能寐。在阅读旭一寄来的书信时,鬼感觉不像自己,少了冰冷尖锐的外壳,甚至还感受到胸口一阵温热。他会回信,以绘亚莉的口吻叮嘱他保重身体,并针对他提出的问题给予建议,却对这座山头发生的事隻字未提。

那时候旭一长期待在平安京,所以鬼对他的仕途未有丝毫怀疑。

他们维持了两年的书信往来,这段期间里,旭一书写的内容越来越成熟,时间也间隔越来越长了。鬼明白成为侍所需投注的心力,而这也是他所乐见的,力田旭一毫无罣碍得达成梦想。

然后,蚩回来了。

哥哥残破的幻影侵扰着鬼,而在有如恶劣玩笑的表象下,鬼开始探究起祭祀大殿那场意外的真相。等他某天再次分神于旭一寄来的书信时,上头亲笔註记的时间已间隔四年。

鬼并不觉得伤感,他的全副心神都用在挖掘氏族丑恶、应付蚩的不全亡魂上,再说了,妖不懂爱。秉着飘渺的好奇心,鬼打开最后那封信,信里提到旭一决定暂别平安京,先回到纪伊安顿家中事务。

鬼一愣,重新看过信的内容,同时确认这封信已是四年前所写下。

那小子回来干嘛?他用惨白的手指抚过下唇,然后嘖了一声。探究无意,他大概也回去平安京了吧。

鬼揹上两柄弯刀,从卧房的窗户一跃而下,若不想撞见亲族,就绝对要避开正门。他的纯白发丝迎风向上摆盪,颈上蓝玉则在他跃过某段屋簷时撞上胸骨,他无视下方屋舍内不知道哪位亲族的惊呼,急速往巡守人小径奔去。

乌途巡界是条清晰明瞭的路径,它有如一道山脊隔开了两界,往妖界的那一面多半为缓坡,并从闇祸氏族的山头一路延伸至对面另一座高山;往人界的那一面则为树林蓊鬱的险坡,步行约莫要半个鐘头才能看见纪伊的城界。

鬼特别喜欢巡狩人小径的中段,深色泥土路的两旁有着间隔相等的成排白樺树,他行走其中时几乎都快隐形了。巡狩人每日往返于小径两端,杀掉误闯的凡人,并留心欲借道此处的妖,但鬼遇上前者的多,后者则少之又少。

他今天算起得晚了,没什么心情从头循序走到尾,于是便直往栽有樺树的中段过去,但一当鬼踏进樺树投下的阴影中,便瞬间后悔了。

「亚己…」好巧不巧,他身着标准十二单的绝美亲族正站在小径中央等着。

亚己的华服从外到内由深红渐层至浅粉,她的乌丝上半部盘成髻,并饰有玉釵、金步摇,剩下的长发则柔顺得垂放触地。不同于鬼染上唇瓣、指尖的淡淡血色,亚己的双唇与指甲皆是饱满的大红色。亚己闲散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来散步的,但鬼知道她不是。

「有什么话值得你紆尊降贵得到这里说吗?」鬼走向前,面无表情地说。

「不在这里是遇不上你的,鬼。」亚己嫣然一笑,无视孙儿的冷淡回应。

「想提醒我走在这段路上的日子不长了?」六年了,现在换鬼要踏进祭祀大殿。…这可是查明蚩死因的最后机会。

亚己撇嘴,悠悠地打量起妖界那一面的景色。就在鬼等得不耐烦之际,她终于开口:「你是唯一正统的继承人,鬼。就算你不愿承认,也否定不了你的血脉,如果这里不是你的家,还有哪里会是呢?」

「如果你觉得这样讲,我就会准时出现在祭祀大殿前,那我们就等着瞧吧。」鬼冷笑,并讽刺得向亚己欠身告辞。

他曾想过否认身上妖族的血脉吗?不,因为那完全是徒劳,放乾自己的妖血解决不了问题;这座山头确实是他生长的地方,但不是“家”,唯一让这里像家的成员已经死了。

好在蚩的幻影没有现身,否则只会让情况越发复杂。

「你前几天问我关于绑缚的禁术,莫非是看见了什么?」亚己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道。

「看见什么?」鬼确实在前几日试图从亚己口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跡,但她老是顾左右而言他,果真不是位好老师。

「你看见蚩了吗?」

鬼止步,他略过肩头以馀光扫向神情讳莫如深的亚己身上,然后乾脆回答:「没。」

亚己深吸口气,在腹前交叠的双手有些僵硬,鬼瞧见她开始以指尖敲击另一边的手背。

「你父亲没有成为领导者的资质,他确实是幻化之能的翘楚,却仍不及他父亲的一半才智。我光荣伟大的夫君阿!没想到其子嗣竟是如此…」亚己恰到好处得哀叹一番,才继续说:「可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迎娶一名凡人巫女吗?」

「坏运气。」两个悲剧。鬼转回头,对于亚己不断提及往事感到无聊。

「因为你父亲以为与巫女结縭,便能胜过我。可惜禁术所保证的强大妖能并不属于他,反是诞生了你们一对兄弟。」亚己微笑,却让人不明白这究竟是耻笑儿子的无能,还是讚叹自己完美的孙儿。

这倒是新鲜起来了。鬼暗自想道,所以蚩的天赋是卓越,他註定是天选之子。

「你也是的,鬼。」彷彿看穿了鬼的心思,亚己柔声补上一句。

「你们可以继续自我安慰,我是无所谓了。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鼓励我成为妖中之妖?」鬼不屑得对着前方漫漫长路哼笑。

「你父亲使用禁术不是第一次了,而你又对六年前的事念念不忘,使我不得不猜想…」

猜想?

「…但既然你没看见,估计也是失败了吧。」

「老太婆,说清楚一点。」鬼蹙眉,身体转为侧向亚己。

亚己没有被他的口气惹怒,原以为她会试图矫正自己的口吻,没想到亚己的眼底却露出既沉重又犹疑的神情。

「绑缚有很多种层面,鬼。增强自己的能力、与别人缔下深刻连结、以两者天赋创造新生,也还有创造有如式神般强大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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