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我揉着眼睛,越揉越红。
苏阳沉默了一下,忽然托住了我的脸蛋,轻轻地用指腹抹去我多馀的泪水。
「别哭丧着脸了,你笑起来多好看。」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怔了下,那瞬间彷彿浮世沉静,只听得见心脏震耳欲聋的咚咚作响。
苏阳柔软的善意,一瞬间让我有点羞赧,但为了佯装这样的触碰对我起不了任何抚慰作用,我不领情的拨开他的手,「油嘴滑舌,我的脸是你能碰的吗?」
「你看,平常的赵落希这就回来了。」苏阳哈哈大笑,「逗你呢,都快被自己噁心死了。」
「你这神经病!」
后来,我告诉苏阳,赵天强虽然是我的父亲,但他对我一点也不好。
我想起了当年和赵天强住在同一个屋簷下的那些夜晚。
元西市算是北方的大城市,那年下了场大雪,母亲刚去世,他痛苦的像隻受了伤的野兽,躲在墙角喝了好几瓶最烈的酒。
「苏阳,你吃过毒吗?」我蹲在墙边,问着苏阳。
「别说吃了,我连看都没看过。」
「我吃过呢,在七、八岁的时候。」
苏阳皱起眉,十分惊讶,「你说什么?」
我闭着眼睛开始回想那彷彿很遥远的事,「那时我妈刚过世,我爸结交了一群酒肉朋友,后来染上了毒癮,有时候他神志不清时会把毒粉混进我的饭菜甚至是白开水里。」
「……」苏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时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老是口乾舌燥,身体时常发热,感觉自己变得异常亢奋、衝动、焦虑不安,甚至可以整夜不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天赵天强忽然发疯,衝进我的房间一把揪起我往墙壁用力一摔,拿藤条在我身上挥出一道道血痕,我尖叫要他住手,他没有理会,只是要我闭嘴,最后他拿起叼在嘴边的菸蒂,残忍地熨烫在我颈间。
我稚嫩的肌肤上从此留下一处丑陋不堪的烙印。
“会痛吗?我告诉你,你有多痛,我的心就有多痛!”
“你生来就是个扫把星,剋死了你妈!”
赵天强说,是我害死了我妈、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后来他将我赶出家门,在那寒冷的冬天,我身着单薄的衣物跪在门口一整夜,直到我冻得脸色铁青昏迷过去。
醒来时后人已经在医院了,我受了风寒,又得了严重的肺炎,差点失去生命。
是隔壁的大叔将我送去医院的,之后医生进行治疗时,发现我身上多处藤条打过的印记和大大小小的伤疤,最触目惊心的是我脖子左侧那块硬币大小的伤口。
「医护人员也发现清醒时我的怪异反应,身体不自觉抽搐、情绪不稳,后来做了很多检查,只有毒品检测呈现阳性反应,我才知道了我爸对我做的好事。」我摇摇头,想起来还是十分心伤,「我永远记得那些旁观者们看我的眼神有多么悲悯。」
医院通知了警方和儿少机构,赵天强被抓进了监狱关了不知道多久。
我曾经去探监几次,但每一次他都拒绝见我,后来我也没再去了。
在逃离了赵天强的虐待之后,我在育幼院生活过一段时间,国中时就拿着母亲户头剩下的积蓄,自己搬出来来住。
「赵落希,我忽然有点后悔听你说这些事。」
苏阳眉头皱的很紧,他看着我的脖子,那个伤疤很明显,是一块灰黑色的圆形,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胎记,没想到竟是被菸蒂烫过后的痕跡。
「告诉你并不是要你同情我。」我叹了口气,这些不堪是我生命里最私密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愿意告诉苏阳这些。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心疼你。」苏阳说,他是心疼我的伤痕、心疼我飘泊不定的童年。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你以后别再把辛苦赚的钱寄给你爸了,他还不是拿去赌光,你不如存下来,对自己好一点,吃点大餐,或是买一些比较好的东西。」
「他是我爸,我不能这么做。」
「没有一个父亲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的。」
「但我身上留着他的血液。」
「他并没有尽到生养你的义务!」苏阳抓住我的手腕,说的激动。
「苏阳,你知道吗,如果我放弃这个父亲,我就真的没有半个亲人了。」
我转过头凝视着苏阳,露出牵强的笑。
苏阳微微发愣,抓住我手腕的力道逐渐放松,他眼里的汪洋充满复杂。
「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赵落希,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嘛。」苏阳拨拨我凌乱的头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偽装自己。」
「谢谢你,苏阳。」
「儘管生活充满着恶意,你还是得相信有朝一日的自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我望着苏阳清澈的双眸,呆愣地像隻兔子一样,接受他无意流露的温柔,几颗意义不名的的泪珠从饱满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苏阳是懂我的。
“儘管生活充满着恶意,你还是得相信有朝一日的自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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