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阎小岳 求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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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

「对,就是不让政府知道的那种。」

「……恩……」

「我爸妈手上有数十间房子,他们不断的收购再转卖,自己人卖自己人,把房价炒高后再出售,还有江会长从中帮忙出资,从皇后区到近江,只要他们想,他们几乎可以买下大北市任何一块地。」

原本四处游走的林老师停下脚步厉声制止:「住嘴!你这小鬼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她尖锐的声音让我想堵住耳朵。

「因为都是私底下用假资料交易,所以逃掉不少税收,连同买卖股票获取更多资金,江会长底下许多人买卖越做越大,但也有人最后付不起银行贷款自杀的。」

林老师衝过来,却被我一把推了回去,右肩伤口一阵剧痛,绷带又开始渗血了。

「你……说够了没有!」林老师咆啸之时,林医生忽然像看到什么幽灵般,从地上蹦了起来。

「是毒气!」

棉絮似的绿色气体正从门口飘了进来,我们瞬间又回到警戒状态,绿色气体慢慢地接连挤进酷刑室,逼近父亲躺着的最前线时,郑子大叫:「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于是有如大象般笨重的父亲,被我们从地上拖起,我这时才发觉,若不去除右脚的石膏,只会造成所有人搬运上更加困难,当机立断,马上拾起地上一块大石,往石膏猛力砸下去,数十秒后我的右小腿从残碎的石膏片中破茧而出。

「你们的闪电高中生又回来了。」抖抖脚、扭扭脚踝,我在危急时刻还能有幽默言论,林明轩是一个哭笑不得的脸,而郑子薇倒是白了我一眼,而林老师夫妇已经逃的不知去向。

「快走,毒气已经淹到大腿了!」郑子薇一边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身体,一边催促。

「把叔叔抬上病床。」林明轩灵机一动,指着旁边一张铁架床。

这个时候,靠近毒气边缘有刺鼻的臭味传来,我立刻憋气去推来那张病床。

父亲被我们从刑房中移出,然后沿着昏暗、凹凸不平的砖头走廊,像台翻山越岭的战车,一路逃离绿色恶魔控制的范围,朝向出口送去。

好几次,我看见父亲的身体腾空弹起,又被病床接住,他如块麵团般地,瘫软且毫无生命力,我甚至不知道他的鼻孔还有没有呼吸,但我只能这么粗暴的对待他,就像他过去对待我和母亲一样。

逃并没有解决问题。

当我看见蓝警官跟另外四位突击队员时,他们已经戴好紧密的防毒面具,用枪指着哭丧脸的林老师夫妇,林老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她也不敢再往枪口迈进。

「我有钱!齁?你们看!放我出去,我把钱都给你们……」原本时髦捲发的林老师现在像个疯婆子,努力从满是尘土的裤子口袋中掏出钱来,几张蓝色钞票无力的飘到突击队员脚边,但他们无动于衷。

「还是你们要证据?」林老师回头寻找林明轩。

「可以了,林妈妈。」蓝警官无情盯着她,摇摇头要她放弃挣扎。

林老师登时跌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皇后银行,帐号:33210……」林明轩忽然高声念起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帐号密码,林老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抬头对蓝警官猛力点头。

「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证据』。」蓝警官意兴阑珊地,隔着防毒面具的一面透明塑胶冷淡回应.

但没他改变动作,转了个面,对楼梯出口顶的铁门敲击了四下。

隔了数秒,没有回应。

蓝警官一怔,又更大力的敲击了四下,但外头的江会长似乎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这时安静的林医师爆出如雷的笑声。

「傻子!江会长也没有要你活命的打算哪!」林医生阴沉地灿笑着。

「怎么可能!」蓝警官失态地慌了手脚,开始使劲乱拍铁门,但徒劳无功。最后,他气得直接夺过突击队队员的步枪,朝着厚重铁门乱开枪。

「小心!」数发子弹从铁门反弹回来,林明轩大叫一声,用身体护住郑子薇躲进转角。

而我躲到父亲铁架病床下时,看见林明轩的后脑勺有一搓头发,被子弹消去,缓缓飘落地面。

「你刚差点就被打中了……」我馀悸犹存地看着林明轩,但他不以为意,仔细检查着郑子薇是否受伤。

马上被队员阻止的蓝警官,最终还是迎向了胜利,铁门发出金属刮地面的声音,接着缓缓打开,蓝警官失态后眼神高傲地俯视我们一眼,我听见外头是烟火奔放地庆祝声音。

是近江高中毕业生的狂欢活动,难怪没有人注意到枪声。

绿色毒气这时已经重新淹到所有人小腿位置。

转念间,突击队一名队员,他眼神中似乎存有一丝的良善,摘除防毒面具,扔下楼梯给林老师,林老师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居民,挣扎爬过去检起,然后迅速戴上大口喘气。

连带的,其他人也脱去面具扔下楼梯,他们像是在为我们做最后一件善事,蓝警官不屑地蹬他们,口中「切」了一声,但他也脱去面具扔下。

「等等……」林老师爬上楼梯跟上他们,厚重铁门却轻盈地,在林老师夫妇衝到楼梯一半处便重新闔上。

林老师扶住铁门发疯似的敲打乱叫:「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傢伙!赚了钱就拋下我了……」但下一秒,她被铁门外头震耳欲聋的枪声吓到,惊慌失措的跌落楼梯。

铁门的另一边,子弹像是雨滴般的打在铁门上,而这边,厚重铁门居然也因为猛力砲火突出了几处,这情况惊呆了地下室所剩的人,我脑中浮现蓝警官死不瞑目的脸孔。

阴沉的林医师嘴角又杨起,开怀地笑着。

「不出去被毒死,出去被乱枪打死……呵呵呵……」

扰人的绿色刺鼻棉花糖,把我们逼到楼梯下方死路处。

「我们六个人,只有五个防毒面具。」林明轩为难道。

这次换郑子薇失控发脾气,她大步跨到林老师面前,猝不及防的就是一巴掌,打的林老师的防毒面具都歪了。

「又是你!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人!我妈也是,这里的人也是!都是你!」郑子薇的原本扎住的头发散了开来,她完全颠覆过去的形象,跨在林老师身上送上四五巴掌,但随即又被林医师恶狠狠地推开。

「大家都爱钱,谁不爱钱?可是钱永远的赚不够多,你怪我们吗?要怪就怪这个社会体制,不是我们杀死你母亲,是这个社会杀死你母亲。」林医师在旁边冷冷讽刺道。

若换成平常时间,看见郑子薇被推倒瞬间,我应该就衝出去跟那个人拼命了,但我现在只有发自内心的,送给林老师夫妻一个诅咒。

「记住你们所做过的一切,然后下地狱去吧。」

我此刻脑袋是异常的清醒,比过去任何一次在起跑线前都还要灵活,现在过去跟林医生打上一架,最后也是徒劳无功,所有人依然逃不过绿色毒棉花糖的索命,设想各种可能,能获救只有一种解法。

林明轩为失去意识的父亲戴上一具防毒面具,接着他手中还剩下两具,没有任何争执,我俩眼神马上达成共识。

郑子薇必须活下去。

仅剩的一具防毒面具,林明轩没有戴上,就只是尷尬的掛在手腕上。

「剩下一副……」

我没理会林明轩的开头,一股脑的问起过去的事情。

「明轩,近江诊所到近江海滩有多远啊?」我闭着眼睛回想,一面扭扭久未拉筋的右脚脚跟。

「……差不多……一百公尺有吧?」

「我们小时候最喜欢,从诊所前面的冰店买一支冰棒,然后弯进旁边小巷子,跑上海滩吊桥,喔,那段吊桥很直很长,你每次都跟的气喘吁吁的,我喜欢晚上在那练跑步,然后过了吊桥下楼梯,就是海滩了,对吧?」

「对,可惜那间边冰店没开了,而且我超讨厌跑步的。」林明轩回想着。

「你问这个干嘛?」郑子薇在旁边机警地问。

「这个地下室出去后,会是在诊所的什么地方?」我没理会郑子薇。

「我!问!你!要!干!嘛!」郑子薇摘下面具又大声问一次,而我依然没有睁开眼。

「就是……诊所后面,出去会是冰店前的小树林……那个……」聪明的林明轩还没醒悟过来。

「阎小岳!」郑子薇哭了。

「所以,出去后马上往回跑,跑过树林到达冰店,过吊桥,跑进海滩。」我眼前的街景一幕幕浮现,这是从小跑到大的地方,最后我才吐出目的。

「今天中秋节,会有大群游客在海滩上放烟火,只要跑到海滩,就能引起路人注意。」我平淡的告诉他们想法。

林明轩无法置信地看着我,这时毒气已经到达腰部,躺着的父亲眼看就要被灭顶。

「不可能!一出去就会被乱枪打死。」郑子薇极力阻止我。

「只要闪过第一波,就有机会。」我踏上破旧楼梯到最上阶,然后开始胡乱拍打铁门。

「只跑到诊所门口找人求救?」林明轩开始判断可能性。

「不行,诊所可能都是江会长的人。」我摇摇头。

外头什么声音也传不进来。

「等等……」林明轩踩上阶梯想阻止我,却被我单手推回。

「明轩,你打架你是赢不了我的。」我警告他,然后我从棉裤口袋掏出多馀的东西,把手机交给林明轩接着说:

「这个帮我还给妈妈,然后帮我对她说声谢谢。」我满怀抱歉的说:「还有对不起。」然后瞪向已被灭了顶但有面具保护、生死未卜的父亲。

棉裤口袋同时掉出一片透明夹链袋,夹链袋里存放着一块皱皱沾血的ok蹦。

「那这个附身符……我就留下了。」我缓缓把它捡起,眼角馀光感受到强烈悲伤袭来。

当我看见林明轩奋力为郑子薇避开子弹时,我就明白这故事该怎么做结尾,半年多前,在决赛赛场上涌起的拚搏心情,现在又重新找了回来,我一面扭动全身每条肌肉,一面用力拍打金属门。

活络的经脉与肌肉逐渐醒了过来,那个取代「想像愤怒的父亲在身后追赶」的助力重新被找回--赢得比赛,赢得赌局,让郑子薇活的轻松些。

此刻是场不能输的赌局,我能为喜欢人所做的,也仅剩如此。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获得回馈,只要她可以幸福就够了。

「高中生,老老实实地玩乐不是很好?知道大人的秘密又能怎样?大人们呀……也都是为了赚钱……迫不得已……」蓝警官游慢条斯理地嘴脸又浮现在脑中。

「都是为了赚钱」大人这句话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就像是句通用于南北杂货的赊帐藉口,无论到哪、遇到谁都适用。

厚重铁门又一次被推开,阿基里斯腱断裂后,我便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跑步了,但此刻,郑子薇扎扎实实的与我双目相视,脸上已经不是过去面瘫的冰冷表情。

我忽然感觉值得了。

人生,如果结束在这刻,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我脑中忽然间浮现这个问题。

朝外面扔出准备好的石头,果真赢得一阵如掌声的猛烈枪击,我把它想成是过去赛场旁边的喝采与起跑枪声,低下头、瞇着眼、衝出黑暗、结束这场闹剧,我朝最没人的地方撞过去。

「快抓住他!你们这些废物!」江会长气急败坏的吼叫与枪响、烟火炮声并存,视野中不断有左右两边的树干被子弹贯穿,只要双脚没有被击中我就能向前跑,穿越小树林,我已经一眼望见吊桥彼端有大批毕业生在狂欢,他们像是操场上,在终点情绪的沸腾观眾,这让我看见希望灯塔。

心情是如此平静。

脑中那个绑着马尾、穿着白制服、黑色百褶裙、在空中飞起,为我踹飞所有鸟事的女孩子,像永远常驻在这具身体里动力。

忽然间想起,我好像还没来的及亲口告诉她那句话,那句简简单单的告白。

嘿!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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