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好,没有那么想她,只是偶尔酒后,会忍不住念她的名字。他也不知情从何起,大概是那天灵堂之上,她告诉他爹娘为他取名无忧,是希望他这辈子高高兴兴的,也可能是后来每一个失意的日子,她总是会及时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在京都时,他不动声色挡下她所有桃花,发现她的手帕被拿走,还会直接找上那人要回来,她去了漠城,他便在京都遥遥守着,期盼她内心喜乐,不必被凡俗所扰。
一点火星落入干柴,等他回过神时已成燎原之势,再无扑救的可能。外人看他风光无限,实则连一点荤食都吃不得,每次从内狱出来,都要将手反复搓洗,仿佛能洗净手上的血污。
可手洗干净了,心呢?
在任上做了五年多,他仍不适应血气冲天的皇城司,仍对那些因自己而生的丑陋伤痕犯恶心,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本质上是个懦弱的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虽然做了武职,却依然摆脱不了本性。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这么下去,却在某日突然收到了她从漠城送来的礼物。
是一些颜色奇怪的绸布,乍一瞧有些不上心,却符合她的心性。他对着绸布坐了一夜,到底忍不住笑了一声。
绸布仿佛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又有无数东西送来,人人都道她这是看上他了,想用这些东西打动他,还说她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又怎会被眼高于顶的他看上。
他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教训一顿,清楚地知道,她已经离开六年,六年前她对他没有生出男女之情,又怎会在六年之后的今日突然喜欢她?
可清楚归清楚,对着她送来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生出妄想。
或许呢
?
在一次又一次的礼物后,他收到了胖得像狗一样的石狮子,也听到了她回来的消息。
她这次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等他知道时,她已经进了城、出现在自己的家中。而那时的他正在皇城司操练飞鱼卫,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当即骑马飞奔,恨不得第一时间回到家中。
他清楚地记得回去的路上,自己的心跳是如何快,人是怎样慌张,尽管一直暗示自己,她既然决定回来,一时半会儿就不会离开,可还是不受控地勒紧缰绳。
结果在回去的半道上,遇到了祁远。
“孤正要去皇城司找你,你怎么出来了?”祁远惊讶。
他的心还在狂跳,面上却还算镇定:“我、我忘了拿腰牌。”
“原来如此,那一道吧,正好孤有事跟你说。”祁远说着,与他并行。
他心里焦急似火,却也只能勉强维持镇定,与他一起往家中走。
贺浓浓就在家里,他应该立刻去见她,可看着身边的祁远,蓦地想起六年前他们相拥的画面,他却忍住了,并且制止了前来通报的门房。
“去我房间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祁远没有多想,跟着他走了,他却在心里愈发厌恶自己的卑鄙。可厌恶归厌恶,却仍没有告诉祁远,贺嫣就在他府上。
哪怕知道他们早晚会见面。
等打发走祁远,贺嫣也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府邸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为了阻拦两个早晚会见面的人,害得自己也没见到她。
可他突然生出一分不甘心,于是策马狂奔,试图追上她。
而他也确实追上了。
大街上骏马飞驰而过即将擦肩时,他猛地勒紧缰绳,看向人群中的她。
时隔这么多年再看见她,她好像没怎么变,眼睛依然黑黑亮亮,永远充斥着好奇。
她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怕他,好像他还是多年前令人敬佩的状元郎,一个既不残暴也不凶恶的读书人。
“无忧哥哥,好久不见。”她笑着打招呼。
他对她的眼神心生窃喜,面上却是越紧张越冷淡。
“何时回的?”他坐在马上,恨不得立刻走到她面前,可下一瞬,她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今日戴了黑色羊皮手套,手套下是狰狞斑驳的伤痕,提醒他到底不是以前了。
“昨日夜间。”他走神的功夫,贺嫣仰着头回答。
他总算回过神来,静了半晌后艰难开口:“既然回了,便多住些时日,若有短缺,就去沈家取。”
他的声音太过紧张,但大街上嘈杂,她应该听不出他的紧张……可万一听得出来呢?他该如何应对?
他正胡思乱想时,就听到她笑道:“正好我什么都没准备,既然无忧哥哥这么说了,那我明日一早就去吧。”
他顿时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了。
骑马离开,再回头望,看到她无忧无虑地走在街上,他心中只觉欢喜。
倏然从梦中醒来,窗外大雪纷飞,已是天亮。
沈知珩恍惚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在漠城。
“你醒啦?”贺嫣从外头进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只有两岁左右,生得唇红齿白圆乎乎的,“你今日怎么这么能睡,我们都陪祖父用完早膳了。”
“爹爹赖床,真是羞羞。”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学大人说话。
沈知珩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不由得轻笑一声。
岁月待他不薄,所有的痛与等待,最终皆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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