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让自己的沉默去默认。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你也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又再重复了一次,而音量稍降、却又更加确定。「这也就是你从没关心过她的合理解释,对吧?」
他的表情变得纳闷起来,而她却不认为自己有那里说得过重了。
「前天是她的生日,你知道这件事吗?」
于是,愧疚就这么随着这句话压了下来,把阿树压成烂肉。
但薇妮没有等着听他告解的耐心,因为她知道这个人绝对、绝对是在这一刻才知道这件事。「两年了耶?你们在一起相处两年了。」
「我们平常又不怎么聊天......」他被逼急了,开始为自己辩解。
「哦?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有心,不需要尬聊多少废话也可以问得出来吧?」
「但是她也不知道我的生日啊?」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认为我这个间杂人等竟然胆敢拿着双重标准来问你的不是?是这样子吗?」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你吃她的、住她的、用她的,而我就想问问你的诚意到底在哪里,然后你要跟我说,你自认为在看待这段关係上可以说是非常的公平、完全问心无愧,是这样子吗?」
「我不是......」
「如果你彻头彻尾就是个渣男,打定主意了就是要好好的利用那个傻女人,那我也不愿意浪费力气在这里惹事生非。」她抱起双手,往身后丧气地一靠。
「但你就不是嘛。」
「......」
阿树全身一垮,都快要哭了出来。
邻近几桌一直等到这段沉默有点久了以后,才赶紧回头继续自己方才的交谈。
整个碧潭,才又回到了一直以来的喧闹。
「......有些事情,不是选择视而不见就能一天躲过一天的,有的时候你的安于现状也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之后,她重新拿起了相机,一张一张随意地瀏览着,淡淡地说道。「你捫心自问,就算你愿意好了,有能力可以带给她幸福吗?」
这种问题到底算是什么?
对阿树来说,他自己也知道啊。
--这怎么可能嘛。
物质上、爱情上,没有任何一项给得出评分。
他自己也知道啊、自己高攀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因为过任何的努力,而白白受她毫无理由地施捨了整整两年。
然后呢?又能怎么办?
他自己也知道啊......
「......对,她是个傻女人。」
他不禁脱口而出。
让薇妮在心里头佂了一下。
「......我该怎么做?」
啜了一口花茶,又翻过了几张照片,她停在其中一幕。
然后,像在出着一道题目、一道不需要解答的题目。
「有个男人正在追求她。」
她边说着,彷彿视神经自己脱离了大脑的沉重气压,自顾自地对眼前的作品欣赏了起来。
「是个条件很好的对象,有地位、有成就、很有责任感、年纪与你相较之下,也更适合她。」
这么说,阿树就懂了。
「就像你也认同的,她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傻女人、傻得不能再傻。」她看见又心从走道的另一端出现,便整理起了自己的表情。「我没有要故意要找你碴的意思,只是、她不应该再被伤害,当然,我想她也没有告诉过你自己的故事。不过这样就好,我也不希望让你知道,这就不是针对你,而是多一个人都不要。」
最后那段话,令阿树皱起了眉间。他想追问,但又心已经拉开了椅背。
「哎......」
她慢慢坐了下来,并不是说她的心思有多细腻,而是现在这张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差到比碧潭的水温还要低了。
还有,周围有意无意的视线惹得她很不自在。
但不需要猜测,她看向了薇妮,那人正故作轻松地哼着歌,看着阿树的相机。
「我觉得这张好棒。」她将相机翻转了过来,彷彿是自己的作品一样地展示。「是真的哦!发自内心地。」
又心眨了眨眼,凑近点看。
是张黑白相片。
有位佝僂的老者,站在一位女孩的身后,正静静地欣赏着她作画的模样,周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画。
而在画面偏右上方,那间画房的另一端,有另外一位女孩正作为她的模特儿,坐在一张凳子上、靠着老旧的书桌,一手托着下巴、往窗外若有所思地看去。
嗯,以又心来说,也只能詮释到这了,她对于艺术和美学并没有什么涉略。
所谓的创作和摄影,对她而言也就是「普通」和「真好」这两种等级之分而已。
阿树虽然还没从被狠狠蹂躪的全身伤痛中復甦过来,但还是勉强着自己将头抬起。
至少要看看自己是哪张相片被人称讚吧。
往那小小的萤幕看去,在那当下,光是构图的大概就足够让他知道是哪一张照片了。
在昨天的油漆工程结束了以后、在那位叫御瑄的女孩将要完成画作之前、
收拾好了工具,想要看看老师傅跑哪去了的时候。
他在画房的门外按下的快门。
「......怎、怎么会这样?」
他不敢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气。
「咦?什么?」两个女生都被他诡异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怎么会是黑白的?」他看向薇妮,因为相机就正在她手上。「为什么又变成黑白的了?」
「这个......你问我?」她赶紧挥挥手澄清。「我一开始看见就是这样了,而且就是因为它是黑白的,我才打算多看几眼的哦?」
「不、不、不、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人去动到......」阿树不解地抓着头发。「所以为什么会是黑白的啊......」
薇妮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默默地把相机还回给阿树。
然后对又心使了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原来你的炮友是个智障吗?」
大概是这样的讯息。
阿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就如同他和泰久所说的那样。
假如今天有间画房,四周都堆满了画作,而且每一幅的精緻度都是足以掛上展览的等级。
现在有个才华洋溢的年轻油画家,正对着万中选一的美少女挥舞着画笔。她穿着鹅黄色的罩衫,坐在木凳子上、靠在老旧的书桌前、一手轻柔地托着脸颊、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飘落的绵绵细雨。
而在画家的身后,有位佝僂的老者,正专注地欣赏着自己孙女筑梦的时光。
然而相机却在这时出了问题,一张他认为色彩就是最大主角的相片,却成了毫无意义的黑白照。
现在已经不是该由谁来负责的问题了。
他当下检查过这张作品。
甚至蔓婷也能作为见证人。
是彩色的、它原本、是有色彩的。
「抱歉......我想先离开了......」他伸手取回相机,无力地撑起身子。
和两人点头致意后,往不知何处颓丧地走远了。
「咳、咳、」
又心把看傻眼的薇妮给叫了回来。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天吶、」
她心虚着,
而她头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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