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前阵子李奶奶嫌他头发太长,催他去剪。他不去,说平常给他剪头发那位托尼老师回老家了,别的理发师他信不着,会把他剪得很傻。
又比方说,谭落还知道他每周都称体重,有时候吃多了,要在洗澡前偷偷练上几组俯卧撑。
最搞笑的是,谭落曾经听见他在卧室里看视频,主题是“如何快速增肌”。
她猜,八成是因为江澈在体育课上秀了腹肌。在私教的带领下,江少爷那六块腹肌堪比职业运动员,狠狠刺激到了池倾阳。
作为邻居,住得这么近,房间隔音又不好,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谭落看在眼里。
这才是真实的他,有小心思,接地气,也会在意自己的不完美。
看她站在门口,池倾阳放下手里的本子,冲她点头:“进来。”
她走进去,没有得到对方的允许,也没敢坐下,板板正正地杵在床边,把自己的笔袋放在他桌上:“小的给您拿来了,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大约是听出了她话里佚?的不爽,池倾阳冷冷讪道:“你长得挺可爱,这一张嘴,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
谭落打了个颤,耳朵尖发热。
干嘛啊……突然说她可爱。
她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以至于自动忽略了后半句里的嘲弄。
这时,池倾阳拿出自己的笔袋,塞进她手里:“给,我们换换。明天我用你的文具考试,你用我的,我们彼此图个吉利。”
谭落低下头,手里的黑色笔袋是牛仔布质地,方方正正,拉链上挂着一个迷你红色葫芦。
小葫芦是李淑芳去庙里拜佛时求的,说是能保佑学业顺利。她也送了谭落一个,谭落一直挂在床头。
池倾阳调笑道:“希望用了谭羲之的笔,我的字也能变得好看一点。”
谭落沉默数秒,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我记得,你用真彩?”
“也用晨光。”他答道。
“哦,”她眨了眨眼,“可我只用三菱umn155、百乐v5、斑马blen、施耐德like和辉柏嘉2493。”
池倾阳不懂她说的什么东西:“你在念经?”
“是中性笔的牌子和型号。”
池倾阳听了印堂发黑:“那玩意不是能写就行吗?有什么区别?”
聊到这个,她突然侃侃而谈:“我跟你讲啊,王羲之在《笔势论》说过,‘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兵甲也。’意思是把写字当做打仗的话,纸啊墨啊笔啊,就像武器铠甲和阵法那样重要。”
“不过么,”她叹了口气,“以你的书写水平来看,确实没有区别。”
谭落对此表示深刻的同情。
“麻烦死了……”少年稍有不快地咋舌,“你到底换还是不换?”
“换!”
她不皮了,连忙怕对方把笔袋抢回去,使劲搂在怀里:“我换。”
她不敢要池倾阳的笔,池倾阳却要走了她的笔袋。
算是小小的美梦成真。
那一秒,她没看见男生冷峻的表情柔和下来,黑眸里烁动着萤火般的微芒。
“行,我没别的事了,你走吧。”他平淡的语调和眼神截然相反。
谭落搂着笔袋走到门口,帮他带上卧室的门:“晚安哦。”
“晚安,还有——”她听见那人在屋里说,“期中考试,加油。”
她紧紧捏着池倾阳的笔袋。
像是抓住了希望。
谭落的数学虽烂,奇怪的是,她物化生都还凑合。
再加上她很爱惜自己的手,不想被文科试卷恐怖的书写量摧残。因此高二分班时,她选了理科。
如今高考改革,为了迎合3+1+2的模式,很多学校采取“走班制”。
这更像是大学了。上一堂课在a教室学历史课,下堂课又换去b教室,换了一批同学上物理课。
不过,这种制度还没在青坪实验中学推行。
南琊终究不是省会城市,师资力量不算特别出众,而走班制极其考验学校的管理水平和教师能力。
截止谭落他们这一届,青中仍在按照文理分班。从下届开始,学弟学妹则要体验全新的分班方式了。
谭落曾经很期待走班,因为,这意味着“班集体”的概念会被淡化。
同学之情是一朝一夕间积累出来的,如果每节课都要更换同学,哪里还能培养出什么班级荣誉感?
初中时,她想离班集体越远越好,最好能彻底逃离学校。
现在,她好像没有这种想法了。
上学谈不上特别快乐,但也不至于恐惧,偶尔,还能萌生出一丝期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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