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平静地问:“你是这样想自己的?”
东方不败痛苦地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 只是旁人如何看我,我都可以不在意,唯独你不行。若是连你都不要我了, 我该如何自处?”
“你会嫌弃我的发色和瞳色吗?”
“当然不会。那些俗人不懂欣赏, 不知道白发蓝眸的美。这样的发色和瞳色与兰儿最为般配,纯洁无暇, 灵透澄澈, 没有半分杂质, 比起肮脏的世人不知要好多少。”
“你会嫌我是个瞎子吗?”
“我怜爱你还来不及, 怎么会嫌弃?”
白离垂眸说:“明教的教义信仰光明和圣火, 因为我的外貌与众不同, 圣子把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叔叔们都说我纯净光明,把我当作未来的圣子看待。”
东方不败:“这不是很好吗?”
他仰头抬起手,车厢内光线昏暗, 白离只能看到模糊的莹白, 手指的轮廓都是混沌的。
白离轻声说:“可我从未见过光明。”
东方不败:“兰儿……”
白离放下手, 笑了笑:“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更没有资格嫌弃你。你说世人肮脏,却不知你我都是世人。世人都只关心自己, 何曾关注过其他人?你将自己的残缺看得这般重,可是除了你自己,又有几个真的在乎呢?”
东方不败以为自己厉声质问,会把白离推远,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话说出口, 他就后悔了, 没想换来的竟是温柔的安抚。
从未有人这般开解过他, 东方不败心中酸涩,险些落泪。
“你看花满楼,有几个人会在意他的缺陷?真正知道他活在怎样世界里的,只有他自己。”白离说,“你知道吗?刚和花满楼接触时,我很羞愧,后来才想明白,其实是自惭形秽,有好几次我都想杀了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下不去手。”
东方不败说:“花满楼哪里及得上兰儿,你若是再想杀他,只管告诉我,我来动手。”
“好啊。”白离笑道:“现在还觉得我嫌弃你吗?”
“不觉得了。”东方不败低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中有我,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太过在意自己的缺陷。说出那样的话并非我的本意,兰儿别放在心上。”
白离说:“那你听听我的建议好不好?”
东方不败:“什么建议?”
白离道:“你可以活成女人的样子,但也别丢掉你的优点。我当初可是看上了你的容貌和身段,还有周身的清冷傲气,你要是把什么都抛下,我就当你死了,再找其他男人做伴。”
东方不败:“你敢!”
白离露出浅淡的笑意。
东方不败静静地思考他的话。
难怪他总觉得,平日里的白离格外清冷疏离,仿佛对自己并无多少情意,只在床笫间热情诱人,想来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最像个男人。
他不禁觉得讽刺极了。
马车来到燕北,停在客店前。
杨莲亭安排好住房,牵着马到后面去喂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离知道东方不败把人打发走了,没有问过他的行踪,安心和东方不败相处。
“最近几日天气严寒,街上却很热闹,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留心了一下,外面都是些贩卖年货的商贩,兰儿想不想出去逛逛?”
“好。”
东方不败给他穿戴整齐,裹得严严实实,戴好披风上的帽子,遮挡住满头白发。
白离说:“我不戴这个。”
东方不败道:“怎么了?”
白离没有回答。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遮挡物,会让他的眼睛看得更不清晰。
东方不败问:“换成斗笠怎么样?”
白离摇头:“我讨厌有东西遮挡眼睛,现在这样就好,不用
麻烦了。”
东方不败说:“可你……”
白离抓住他的手:“你收拾好了吗?要重新梳妆吗?”
东方不败叹气:“还是要打扮一下的。”
白离不容置喙,强硬道:“你快去。”
东方不败只带来两套男装下来,剩下的都是花样繁复的艳丽衣裙。他原本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些鲜亮的衣服,听过白离的话后,心境有些偏移,看着满目的粉色,也觉得艳俗起来。
他卸掉脸上夸张的妆容,取下头上的琳琅珠钗,因为没有称心合意的,又怕白离久等,干脆随意取了男装换上。
“兰儿,我收拾好了。”东方不败从里屋出来,轻声细语地说。
白离原本看着屋外的光亮,闻言收回视线,放在他身上,看到久违的暗色男装,不禁觉得欣慰,同时有有些失落,因为他的眼睛很难分辨出这种沉暗的颜色,还是对明丽鲜亮的色彩更敏锐些。
东方不败没有戴香囊,腰上只系列一只荷包,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和熏香放久了,仍旧带着清甜的味道。
他走过来,握住白离的手:“走吧。”
冬天的农田休养生息,庄稼人都闲了下来,临近年关,虽然没到庙会,街上依然热闹极了,到处都是人声。
白离走在人群中,看着身边人来来往往,只觉得眼花缭乱。
他握紧了东方不败的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吗?”
东方不败道:“都是些寻常的桃符、年画,还有几个书生在写对子。那儿有个卖炮仗的,兰儿想不想要?”
白离问:“炮仗?”
东方不败道:“就是爆竹。”
白离说:“我知道,我是问什么样的炮仗?”
东方不败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领着白离到了摊子前,那些小贩老早就看到了他的白发,只是东方不败的眼神过于锐利,充满了杀意,警告他们不要打扰白离,故而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敢出声。
白离摸了摸那些鞭炮,发现都是最普通的样式,连烟花都没有几个。但他依然兴致勃勃,拿到眼前来,假装放在鼻尖轻嗅,实际上看清了缠绕成柱状的红纸。
“呛不呛?”东方不败问。
“还好。”白离说,“买一些吧,等晚上天黑了,我们去外面放。”
“这些全要了。”东方不败丢出一粒银子,“送到那家春来客栈里。”
小贩拿着银子,高兴道:“好,好,我这就收拾摊子,立马给您送过去!”
东方不败道:“走吧,再去看看别的。”
白离问:“这是买了多少?会不会太多?”
东方不败说:“离着过年还有二十几天,有多少都能放了,只要兰儿高兴就好。”
白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感觉以前那个东方不败又回来了。
其实从前的东方不败也有一些缺点,但是他为人慷慨,不拘小节,向他提什么要求,基本都会得到满足,无论跟他做朋友,还是情人,都是一件很好的事。
扮作女子的东方不败虽然同样百依百顺,却刻意用那些对女子的世俗道德来约束自己,他很少抛头露面,遇到事情更不会自己做决定,生怕触动了夫权,白离都替他觉得压抑。
“兰儿在笑什么?”
“想到晚上可以和你一起放鞭炮,心里就觉得很高兴。我还从来没有放过鞭炮,以往过年,叔叔们和哥哥在外面玩,怕我受伤,不让我碰,我只能在旁听个响。”
东方不败说:“这次我带你玩,不会让你受伤的。”
白离微笑:“嗯。”
两人从街的一头,逛到另一头,东方不败要牵着白离的手,不敢拿太多东西,大多数都是直接付了钱,让人给送到客栈去,手上提着的只有半包酥糖。
白离突然看到一个亮红色的东西,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东方不败留
意到他偏着头,似乎是在侧耳倾听,也好像是在专注地看着什么,不由笑道:“兰儿有时,好像眼睛能看得到一般。”
白离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东方不败说:“你总是能准确地将视线落在自己关注的东西上,要不是知道兰儿看不到,我定然会认错的。”
白离的眼睛眨动缓慢,眸光涣散,很少斜视,大多数时候只能目视前方,偶尔受到刺激,会眼珠会轻微地震颤,任由谁看到,都知道他是个瞎子。
他就是靠这些特征骗过的东方不败,半点都不信他的话。
白离笑了笑,没有应声,状似无意地拉着东方不败闲逛,实则来到了那片鲜亮的红色旁边。
东方不败同样很喜欢红色,随手买了一枝,塞到白离手中。
白离偏头:“梅花?”
他正想伸手触摸,被东方不败抓住:“别用手碰,不是梅花,这是吃的。”
白离定睛一看,原来是串冰糖葫芦。
东方不败握着白离的手,冰凉的糖衣碰了碰他的嘴唇,酸甜香气弥漫在鼻尖,“尝尝甜不甜。”
白离咬了一口,这支冰糖葫芦的外壳竟然又酥又脆,里面的山楂圆润饱满,酸甜适口。
东方不败问:“好吃吗?”
白离慢慢把糖葫芦递到他面前,东方不败凑过来咬了一个:“滋味不错。”
“摩呼罗迦?”
白离侧了侧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惜他的目力比耳力差了太多,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讲话。
东方不败问:“怎么了?”
白离迟疑着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叔叔的名字。”
东方不败问:“那位摩呼罗迦叔叔吗?”
白离点头:“嗯。”
东方不败:“听闻摩呼罗迦是沙漠中的第一杀手,少年成名,武功极高,只是二十年前销声匿迹,低调极了,江湖中再也没有流传过他的消息,如今知道他的人不多,若是与叔叔相熟,必定是大漠中的旧识。”
他好像不知道摩呼罗迦白发异瞳。
白离心里有了猜测,但是那个声音再也没响起过,可能是发现自己认错人后就离开了。
白离说:“不用管他。前面还有什么,东方跟我说说。”
东方不败带着白离在集市上玩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才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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