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旸的情况很不好,她因为经历过秦越的离开,对被丢下这件事很敏感,之前没表现出来是因为秦越每天雷打不动地往院里打电话,齐旸可以听到她的声音,而她这次回江坪,脑子里的事情太多太杂,往家里打电话的频率不是很高,齐旸听不到她的声音害怕了。
她自以为
陪齐旸两年,
已经把她的情况了然于心,
却不想,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很多都和秦越一样擅长“伪装”,心地越善良越擅长“伪装”——他们在能控制自己的时候,绝不会去给老师添麻烦,所以没人能看到他们心里真实的想法;一旦闹了,就是情绪已经绷到了极限。
徐苏瑜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让齐旸相信,她既然领养了她,就绝对不会放下她不管。
而这五天里,沈同宜白天要扮演林冬年的角色,按时吃饭,有问必答,好让那对年逾六十的夫妻不因为女儿的离世伤心。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她才能暂时做回自己,一想起独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22年的妹妹就会内疚得泪流满面。
她也想过徐苏瑜。
想起她的时候心脏像被刀子绞着,痛得无法呼吸。
苏苏有孩子了。
该是这样的。
苏苏长得那么漂亮,又有气质,肯定要是一位德才兼备,而且对她宠爱有加的男士才配得上她,他们孩子也一定懂事可爱。
她应该打心底里祝福她,可是……
她是她从黑暗中猝然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熟悉的人,那一眼带给她的安全感像把天空扯下来裹在了她的心上,无边无际,无坚不摧,她一秒都舍不得放“它”离开。
除此之外,她还是……她年少时就亲手写下过“想一直在一起”的人,更是把她从黑暗中叫醒的人……
怎么办呢?
极端的陌生和恐惧中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喜欢,她还怎么能平平静静地说服自己错过就是错过?
她心脏里有一场忽然爆发的洪水,因为那里无坚不摧,所以无法被冲破,洪水正日日奔腾往复着,加重她对苏苏的喜欢。
“沈同宜,你交代的事,我已经以老同学的身份办好了,现在功成身退,是不是可以开始以女人的身份喜欢你?”
“沈同宜,那天其实不是梦,是我。”
黑暗里的声音猝不及防在沈同宜脑中响起,她喜极而泣。
苏苏也喜欢她!
……她都死了22年,谁能喜欢一个死了的人22年?
苏苏还有孩子。
喜欢她的话,苏苏怎么会有别人的孩子。
是她在妄想苏苏。
很早就开始了。
初中那三年,每次考试都是苏苏帮她搬书,搬书桌;每次值日,都是她帮她擦黑板,陪她倒垃圾;日常帮她接水、打饭;生病的时候帮她买药,喂她喝药;生理期帮她请假,买卫生巾;体育课明明能跑第一,却满不在乎地陪着她跑倒数,次次被老师训斥不尊重他;自习课,她会用书和镜子拢一片夕阳在她脸上,书上……她是第一个让她觉得可以停下来靠一靠,顺便去看看风景的人。
她甚至已经把最美的那一片风景送到了她面前。
第一次看见那眼,她就喜欢上了,从转瞬即逝的风景到想一直在一起的人,全都喜欢上了。
往后三年,一直偷偷在心里
妄想着她,到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不良的执念,不然她怎么会听到的那些话?一个已经死去22年,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沈同宜侧身蜷缩在被子里,眼泪流得悄无声息。
她离开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太久了,还没学会怎么停止对一个人的喜欢。
可是不停止,苏苏美满的生活就会受到威胁。
沈同宜矛盾无措,一直到天明林母过来,带着亲手给她熬的粥和要赚钱给她请心理医生,无法过来的林父亲手煎的鸡蛋。
她小口吃着,被迟来了40年的亲情紧紧包围,心里的难受才淡了一些。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
已经出院六天的沈同宜渐渐适应了林冬年的生活,她的父母给了她从来没有体会的宠爱,厚重无私,她被包裹着,慢慢忘了一些不该惦念的人和事。
这天上午,林父林母照常去了餐馆,留下沈同宜一个人在家。
她正在学习现代社交工具。
22年前还没有智能手机,Q.Q也才被开发出来不久,她记忆里的知识完全用不到现在,好在脑子还算聪明,只用半天就大概摸索清楚了手机,之后各种应用装一个学习一个。
今天轮到微博,她试着搜索了“沈见清”
三个字。
……
楼下,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决定等女儿的情况好一点了,再联系徐苏瑜的林母带着她往单元楼进走。
“我们这儿是老房子,没有电梯,您见谅。”
林母有些紧张地说。
徐苏瑜的得体大方和这里的昏暗潮湿太格格不入了,林母怕她嫌弃,以后就不来了。
徐苏瑜却说:“没事,我刚工作的时候也住这种小区,走过好几年楼梯。”
林母惊讶,怎么看她都像有钱人的孩子。
上到二楼,林母想起来说:“徐医生,不好意思啊,本该是我们带着年年去找您,现在却麻烦您亲自过来一趟。”
徐苏瑜:“不麻烦,我刚好在附近办事,过来就几分钟,换你们跑,要一个多小时。林冬年的情况还不明朗,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她接触太多人和复杂环境。”
林母连声道:“唉,好,好。您请进。”林母推开门说:“家里简陋,餐馆那边年年爸爸也走不开,今天招待不周的,您别见怪。”
徐苏瑜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圈。
这里旧归旧,但干净温馨,很适合林冬年休养身心。
“我没有那么讲究,您多虑了。”徐苏瑜说。
林母要给徐苏瑜倒水,被她婉拒:“我先见见林冬年。”
林母:“好,您这边请。”
林母带着徐苏瑜来到沈同宜房门前。
“叩叩。”林母轻敲门板,说:“年年,是妈妈,可以进来吗?”
林母的语气虽是询问,但没有小心翼翼的卑微感,她此举只是出于对女儿隐私的尊重。
徐苏瑜看着,对林冬年的康复又多了一份信心。
林冬年的回应也很客气:“请进。”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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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都是徐苏瑜坐外面,把能看到风景的窗边留给沈同宜。
仅有的几天里面,是她感冒没精神,老趴在桌上睡觉。
后桌趁沈同宜不在,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要不去里面坐几天?”
徐苏瑜不舒服,反应迟钝:“为什么?”
后桌:“沈同宜怕打扰你,这几天只要出去都得是我和我同桌拉桌子给她腾地儿。我们倒是无所谓,沈同宜出去的频率超级低你知道吧,但是你肯定不知道她以前要让你站起来才能出去的时候,不给你报酬,这几天每天都要给我和我同桌一大包零食,把我俩都吃心虚了。你就行行好,去里面坐几天,行不?”
徐苏瑜了然,开心沈同宜此举是因为“亲疏有别”的同时,屁股一挪就坐到了里面。
于是后头几天,换成她偶尔要出去,让沈同宜起来。
有次上完厕所回来,她看沈同宜做题做得认真,没直接叫她,而是等她写完了,屈指敲敲桌角说:“沈同学,这是你同桌,可以进去里面坐吗?”
沈同宜矜持地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她说:“请进。”
那声“请进”和刚才的“请进”在音色上虽然有差别——一个纯净,一个成熟,但吐字方式和语气如出一辙。
徐苏瑜不自觉握紧了手提包,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她看到窗边坐了一个人,低着头,身体微弓,伏案在桌上。
有关“请进”的回忆还没有完全从徐苏瑜脑子里散去,她的视线甫一定格到林冬年身上就回想起了从前那个坐在窗边的沈同宜——早上看朝阳,晚上看日暮,彩色的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和眼前这个人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眼前这个人身量高,抬手去整理散落的头发时没有用笔,而是细瘦白净的手指。
沈同宜要是活到现在,一定也有这样一只漂亮的手。
……徐苏瑜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
她都还没到一中附近,就一再从别人身上看到沈同宜的影子,这种状态很不正常,她要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
徐苏瑜盯看着窗边的人,快速为自己诊断。
她对沈同宜的感情从来没有断过,加之从沈见清身上想象到过沈同宜长大后的样貌,真实地与她日渐深厚的感情融为一体,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生长一样。
那里的时间和这个世界同步,她们一起从年少到成熟,现在沈同宜被她当成一个同龄的女人爱着,却又因为想象之外,她从没有真正见过那个成熟了的沈同宜是什么模样,便不自觉地,在遇到和她相似的人时代入她,对她们的异同做出判断。
今天结束她该去见一见沈同宜了。
她坚信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另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代入沈同宜不是精神出轨,不是情感转嫁,但这么做,
() 是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冬年的冒犯。
她需要去见一见沈同宜,和她说一说她的喜欢。
等她刚刚见了光,还很喧闹的感情安静了,以后就不会再去冒犯另一人女人,就能继续做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徐苏瑜很快冷静下来,等着林母和林冬年打好招呼,过来介绍自己。
林冬年秀气的嘴唇紧抿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几秒后终于搞定,她顿时喜上眉梢,扶着桌子站起来,准备和林母问好。
视线先一步掠过徐苏瑜,她像是大吃一惊,嘴巴都张开了,很不符合她冷冷清清的外表。
下一秒又忽然着急得不像话。
徐苏瑜看不懂林冬年的情绪转变。
她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只从病人脸上看到过抵触、反感、惧怕……着急,或者还应该有一些羞赧和局促,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种神态更像是谁在喜欢的人那儿丢了面子,窘迫的。
……
徐苏瑜目光微沉,没有和刚才一样把不妥的联想展现在脑海里。
对面,林冬年已经走过来了,她竭力克制着,但还是暴露了紧张:“苏……”
“苏苏”两个字差点吐口而出。
沈同宜咬了一下嘴唇,抓紧洗得泛白的睡衣说,“徐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想换身衣服。”
还要梳头发,穿皮鞋,再涂一些唇膏。
她现在这个居家的形象实在太糟糕了,不能见苏苏。
沈同宜沉浸在徐苏瑜忽然出现在的惊喜里,俨然忘了自己几天前有多纠结——理智告诉她要立刻停止对徐苏瑜的喜欢,她的妄念稍一过分就会影响徐苏瑜现在的幸福生活,可刚刚回到人间的迷茫又像是倾盆大雨,无时无刻不再加重她心里那场名为“喜欢”的洪水。
她这会让太高兴,以至于忘了这些纠结和该从现在开始的回避,羞恼的血气一下子就从脖根蔓延到了脸上,烧得她忘了要用陌生的态度对待徐苏瑜,而是和从前着急时一样,带着些娇气地对还不走的徐苏瑜说:“你出去一下嘛。”
她的灵魂今年40岁,拥有的这具身体35岁,但心理年龄依然徘徊在早熟的十几岁,
那个年纪的她对徐苏瑜不止没有防备,还处处依赖,一旦进入学校,她不需要做谁的姐姐,不需要坚强的时候,就会习惯于对她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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