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大夫人于是就不再多言,快步走了。
李少婉接了冰绿手里食盒,独自拎进去。
沈阅这早饭是徐惊墨交代厨房用枸杞等补气血的药材炖的整锅鸡汤,正好李少婉忙了一整个早上也粒米未进,沈阅邀她一起吃,她也没推辞,俩人将一大盅的鸡汤几乎吃了个干净。
倒水给沈阅重新漱口之后,李少婉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虚弱的一张小脸儿依旧忍不住的心中酸涩:“我知道我若说多了是要惹你伤心的,可是……我是当真见不得你受这样的苦,事情怎么就会弄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她又哽咽着哭了起来。
沈阅的表情这刻却很平静,仿佛所有的眼泪都在昨天一夜之间流干,她甚至有些冷漠的扯了下嘴角:“我这里没什么的,都是意料之中,倒是……”
不是不伤心,只是事情已经做了,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她便不想再去提起有关孩子的事。
这会儿她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女,欲言又止。
李少婉不解,面露疑惑。
沈阅这才迟疑道:“这次的事,说到底算是我与我们家人连累你的,其实……我是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虽然……我知道这话没什么用。”
事情也才刚过去了一天多,若不是昨天沈阅他们回来,这府里忙乱热闹起来,李少婉觉得自己应该还陷在那段恐怖的回忆里走不出来。
此时提起,虽是不免依旧心悸,她却讶然发现自己已然坦然了许多。
于是,她看着病床上虚弱苍白的沈阅,片刻之后,也扯出一个有些难看和勉强的笑容来:“用不着道歉,这事又不是你的错,如果真要细究起来,可能还该是我谢谢你的。”
沈阅抿了抿唇。
她真正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但是却又有几分的问不出口。
李少婉瞧着她这模样,突然就又苦涩的笑了下,垂下了眼睛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里既然没有外人,那我也实话说了……那天我遇到的若不是你三哥,别人家的闲事我未必肯管。”
当时在追捕闻家人的是东宫派出来的禁军,以李少婉的眼界认知,自然知道这样的祸事不能惹,甚至就哪怕她与沈阅是手帕交,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慎重权衡利弊的。
甚至于那一天,都不是闻成礼主动求的她帮忙,她就是义无反顾的帮了。
只是……
秦绪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她是订了亲的人了,虽然从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也没想过要逾矩,也的的确确是动过心的。
自以为隐藏很好的少女心事,其实原来当真瞒不了人的。
李少婉低头摆弄着手指,以掩饰自己的难堪。
沈阅不想为难她,但自己闻家欠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又连累她吃了大亏,总不能就全然不管不问了。
所以,斟酌再三,她还是再次迟疑着开口:“那我三哥他……”
“跟他没关系。”李少婉猛地抬头,急切不敢叫她把话说完。
少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难堪,但她随后就竭力冷静了下来,苦涩道:“我们没什么的,这次……也全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闻三公子既没求我,也没逼我,是我自己主动掺合进来的。”
有些话,还是一次说开了的好,而有些心事,其实也还需要有人倾听的。
李少婉索性也不再扭捏,直视迎上沈阅的目光,情绪慢慢平和冷静了下来。
“阿阅,我跟你说实话,其实前天晚上当太子东宫的人找到我时,我是后悔过的,想到可能会因此连累我的家人,在被带去东宫的那一路上我都一直在不停的摇摆不定。即使我们是朋友,也即使我……”闻成礼的名字,她到底是没能提起,只是绕开了他,“我想过要明哲保身的背叛你们的。”
人之常情罢了,能舍己为人的都是圣人,不是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
沈阅自是不会苛责什么,毕竟是关乎一家人性命前程的事,她点头:“换成是我,我也会。”
李少婉知道她是为宽自己的心,一瞬间就破涕为笑。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脑袋枕到沈阅手边,抓着她的袖子擦眼泪,不想叫她看到自己哭起来丑陋的模样。
等缓了缓情绪,再重新起身看向对方时,少女的眸色就变得清明又坚定。
她执起好友的手,笑容也一瞬间变得开朗许多:“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知道我没做错,即使是歪打正着……太子那样的人,他是不配为君,不配叫我们都心悦诚服臣服在他脚下的。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他,若是将来真的叫他做了这天下之主,那便是天下人的劫数与灾难。”
她视线又移到沈阅腹部,露出疼惜的神情,但依旧还是用坚定的语气道:“我不怕了,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我知道后面的这段日子应该很艰难,你也不要气馁,我陪着你一起扛过去。”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不到真的走投无路万念俱灰时,是谁也狠不下心肠舍弃自己的亲骨肉的。
与现在沈阅所承受的相比,她的事情都显得无关痛痒了。
沈阅望着面前少女眼中迫切的希翼之光,心中却无力的再度涌上无限酸涩。
她不知道自己承诺了到底还有没有力气做到,但终究是没舍得叫对方失望。
片刻,微微点了下头。
李少婉见状,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后愉悦的提出:“那这几天我就搬来你院子里住吧,方便照看一下你。”
沈阅小产的事,本来是想瞒下阖府上下所有人的,一开始的打算是通过勒令两个贴身丫鬟保密来掩住这事儿,阴差阳错,李少婉撞见了,这样反而比那两个丫头更可靠。
盛情难却,沈阅便点头应允了。
百里之外,秦照醒来已经是在他离京后的第三个夜里,离他饮下那杯毒酒刚好三十六个时辰。
点灯熬油守在旁边的一个亲卫见他睁眼,突然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殿下!殿下您醒了?”
秦照觉得自己像是睡了漫长又无比空洞的一觉,此刻醒来除了唇齿间还留有些微昏死过去之前所尝到的鲜血的腥臭味,全身上下就都再无半点不适。
脑子里一时之间空荡荡的,叫他产生了一种恍然隔世一般的错觉。
他试着坐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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