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渊猛地抬起头,快步走到门口,拦住程问音,从正面抱住了他,还有他怀里的孩子。
“对不起,嫂子,能抱一下你吗?”他已经在抱了,却还是补了一句迟到的请求,“我没有别的意思……”
离得近了,他嗅到了程问音身上omega信息素的气味,但他发誓,自己绝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反应,只是单纯地觉得好闻,如果还有其他,那就只剩下落泪的冲动。
高大的alpha佝偻着背,尽量不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完成一个蹩脚的拥抱。
沈柏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压抑太久,想通过一种直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对程问音,他抱有的是感谢也好,支持也好,亦或是像之前,他每每去蹭饭,被热饭热菜感动得一塌糊涂时,也想来个友谊的拥抱。
总之,都是再纯粹不过的感情。
程问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但很快,这份惊吓变成了难以抑制的鼻酸。
他想起沈柏渊两年前的样子,开朗、健谈、爱笑,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眼里的光亮得灼人。
不似现在,他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他抖落不掉,只能背着它,等待自己最后垮下去的那一天。即便他是在笑着的,那笑容之下的疲惫和麻木,任何一个曾见过他过去的人都能轻易看穿。
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能轻松脱身。
他抬起手臂,覆上沈柏渊的背,轻轻拍了拍,“没关系的,你也累了,不用硬撑着。”
沈柏渊还是哭了,眼泪掉在他至交好友的妻子肩上,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却又久违地抓住了一丝落到实处的力气。
片刻后,他松开程问音,哽咽道:“老齐会回来的……我也相信。”
十月初,群州一役结束后,战争逐步演变为了残酷的堑壕战对峙。
这些战壕,像一道道生满坏疽的伤口,由东向西,横亘联盟中部,延伸至珀登山脉。
联盟中部多山地,典型的易守难攻,敌军的首要难题是抢占制高点,否则其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坦克、摩托化集群将毫无无用武之地。
作为守方的联盟军队同样也不能掉以轻心,在山地与敌反复争夺的同时,还要在南线以阵地战的形式阻击敌增援部队。
在双方都没有和谈意愿的情况下,战争被迫陷入了阵地战和消耗战的泥淖,仿佛一夜之间倒退了三十年,机枪取代重武器,再次成为收割生命的主力。
沈柏渊身穿黑衣,靠在报亭边,一边抽烟,一边读完了报纸上有关战事的版面,而后将报纸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他凭着模糊的印象,开车到了一片杂乱的筒子楼。
这里通常也被称为贫民区,若不是上次在路上碰到陈念,执意要捎他回家,沈柏渊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到这里。
他不知道陈念家具体在哪,只能站在楼下喊他名字。
好几户人家被他吵得关上了窗子,还有人往下泼水,顺便骂他神经病。沈柏渊嗓子还哑着,喊得很是费劲,都快要放弃了,终于,他要找的人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了。
“你……”陈念也没想到这个烦人的破锣嗓子是沈柏渊,“是你啊。”
沈柏渊朝他挥手,“朋友,我有事找你帮忙!”
“我?”陈念疑惑道,“你要理发?”
“你等会儿,我马上上去。”沈柏渊记住了他所在的位置,钻进了筒子楼。
担心隔墙有耳,沈柏渊只简单说明了需要陈念帮忙做的事,不好说透背后的原因。
但陈念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他一直很感激程问音待自己的好,现在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自然要竭尽所能。
他问:“什么时候?”
“三天以后,”沈柏渊说,“他们今天下午出来,登记时准备说探亲三天。”
陈念点点头,“好,到时候我就趁巡逻队换班的间隙,去改登记簿。”
“负责登记的一直是那两个头目,看着有威严,其实一有空就歇着,本来我也是想进就进,他们不管,这次再找个机会靠近哨所,没问题的。”
沈柏渊来之前就对陈念很有信心,现在听到他不慌不忙地分析了军区安保的漏洞,更是有些佩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朋友,我发现你有当间谍的潜力啊。”
“当间谍能赚钱吗?”
家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连喝水杯子都没有多余的,陈念翻出块花生糖,扔给沈柏渊。
沈柏渊伸手接住,笑道:“那肯定啊,不得比理发赚钱多了。”
每次和陈念在一块瞎扯,沈柏渊都会没理由地感到放松,正想多跟他扯几句,忽然听到里屋传来男人咳嗽的声音。
他愣了愣,迟钝地察觉到,这间屋子里,充斥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不是像自己这样,短暂做客时留下的,只有长期生活在这里,才会出现气息浸透每个角落的效果。
沈柏渊的笑容僵了僵,“你家里人在啊?”
“嗯,我哥哥在睡觉。”
“他刚从前线回来不久,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补觉。”
陈念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在笑,但眉眼是生动的,跳动着鲜活的生命力。
也是在这时,沈柏渊才开始确定,这间又小又旧、毫不起眼的房子,是一个家。
表面上墙皮脱落,窗户窄小,陈旧的瓷砖上也有裂缝,可是有光洒进来,连空气都不是沉闷的,两只猫并排趴在窗边晒太阳,尾巴尖一卷一卷的。
原来,他也有家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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