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爷上了台, 一句话还没说,就给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头上盯着臭鸡蛋, 腐烂的味道传进鼻子里,他还是面无表情。
林敏君看见了只觉得佩服, 她一直理解不了这种坏人的心态, 一般人被人这么指着骂早就哭了, 你瞧一大妈就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
一大爷愣是一声不吭,抹了把脸就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他。
过了一会,大家骂够了,一大爷这才开口说,“我家小彬干了这种事情,真是没脸再当这个一大爷,这个院领导,我在这提出辞职,我以后就是老曹,不是一大爷了,请大家原谅。”
一把年纪了,说完还鞠了个躬,有人就不好意思再骂了,还有人声音由高转低,从大声咒骂变成小声叨咕。
一大妈依然是哭得死去活来,“老曹你凭啥辞职,我们小彬是被冤枉的,我儿子没偷东西。”
大家听见这话都嘲讽的看过去,你家小彬自己都承认了,现在是新社会,又没有屈打成招这一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况且公安是直接从他这搜到了赃物,还能冤枉?
大家都觉得一大妈疼儿子疼疯了,简直是眼睛瞎了。
当下懒得再管她,看见马大爷要说话,又把目光转过去。
马大爷是院子里的定海神针,供电局的领导,现在一大爷不是一大爷了,他就是无冕的领导。
马大爷清清嗓子,做收尾工作,“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小彬不对,但他已经被公安抓走了,要坐牢了,大家以后就别再讨论了,你们说要把老曹赶走,但这院子是供电局跟二娃租下来的,他还是供电局的电工,怎么可能走呢,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公安吧。”
马大爷宣布全院大会结束,让大家回家各自忙自己的。
但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憋了一肚子的话,是一两句话就能堵住了吗?
当然不行,马大爷走了,大家还没走,聚在一起,聊的依然是这件事情,聊得正热闹。
有人看着以前的一大爷,现在的曹大爷老两口互相扶着离开,突然嘶的一声,“不对啊,我觉得不太对劲呢,以曹大爷的性格不可能这么痛快认错啊,还辞职了,我怎么觉得辞职的事情,是他们家想赶紧把偷东西的事情遮过去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了,他们家认错认得也忒快?”
突然有个人一拍大腿,“你们说会不会当初的事情就是曹大爷挑唆的?曹彬是他儿子啊,当然听他的话,而且当初曹彬才几岁,自己真的能想到这么恶毒的办法?”
“你一说我都觉得害怕,那曹大妈还有脸欺负人家二娃,她怎么不怕啊,她不怕人家爹妈来找她?”
这当然是大家嚼舌根子乱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曹大爷挑唆的,公安自然能查出来。
不过这话传着传着就不像样,传到曹大妈耳朵里的时候,就变成了,当初就是曹大爷挑唆儿子加入小红兵,专门对付二娃妈妈,狼心狗肺,现在出了事情又把所有责任推给自己儿子。
“简直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害了自己儿子,连我都不知道小彬藏了东西,你怎么可能知道!”曹大妈听见以后气得跺脚,立刻去找曹大爷诉苦。
曹大爷其实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后来过了几年,曹彬把东西拿给他看,他便知道当初儿子偷了人家东西。
知道了以后曹大爷也没说啥,就当天上掉馅饼了,让曹彬收好。
但打死也没想到这案子有翻出来的一天,天上的馅饼快把他家砸死了!
“外面的人心思太坏了,说这种话不怕烂掉舌头,我家小彬已经被抓走了,还要怎么样!”曹大妈气得一直在跺脚,“我要出去看看,到底谁在说这种话,我撕了她的嘴!”
“别出去,你还嫌不够添乱?”曹大爷一动不动,看着也是一副死气沉沉,受了大打击的样子。
他冷笑一声,“外面人说话都是被人引导的,真正坏的是引导的人,就跟以前的二娃一样,不是你在外面说二娃喜欢偷东西,大家会跟着说?一样的道理。”
老头还没心虚,曹大妈先心虚了,讪讪道:“那你说谁在背后引导?”
“还能有谁,谁最恨咱们家?除了林敏君和二娃还能有谁?”曹大爷思来想去不得劲,浑身不舒坦,“上次给二娃跑回来了,一回来就给我们找事,这俩人都不能留下,把他们分开,全都赶走。”
“哪那么容易。”曹大妈想也不想的就说,“人家的房子。”
曹大爷已经决定了,立刻就用命令的语气说,“事在人为,你现在再去联系老阎……”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曹大妈气得跺脚,“还联系,二娃上次回来的时候打了人,听说还挺严重的,老阎觉得亏得慌,不肯再跟咱们联系了,说咱们坑人。”
“等等,你说啥?二娃打人了,还挺严重的?”曹大爷一拍桌子,忽然眼睛就亮了。
分明自己家已经倒了,不能再折腾了,曹大爷还是不认输,非要垂死挣扎。
人要找死,有什么办法呢。
再说林敏君,此时还不知道曹大爷还盘算着最后一次,垂死反扑的事情,她现在的目标只有挣钱。
专心挣钱,早点在首都买房子,扎下根子,从此后便什么都不用怕,没有人能把她赶走,没有人能左右她的人生,想不结婚就不结婚,想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没人能置喙。
二娃倒是说过,可以让林敏君落户在自己家的房子上,也不用给钱,反正都是亲人了。
但林敏君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倒不是她有什么犟脾气,非要跟谁较劲。
而是因为二娃还有个哥哥,虽然大家都说人死了,但部队没有送过抚恤金,那就说明人没事,迟早会回来,这房子不是二娃一个人的,她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情,到时候兄弟俩闹了矛盾。
“反正我现在摆摊,赚的钱也不少,再攒几个月,不管是买个小窝棚,还是租个小店面都够了。”林敏君骑着车,对后面坐着的二娃就说。
二娃在后面坐着,感觉姐姐的头发不停往自己头上扫,闻着香香的,忽然咬上了嘴巴。
其实他挺不想姐姐搬出去的,害怕,害怕姑娘以后都要嫁人,等姐嫁了人,也就没精力来看自己了,又怕姐嫁的人对她不好,他没能力帮姐撑腰。
小男孩蔫头耷脑的坐在车斗里,翻来覆去都是愁。
林敏君还在兴冲冲的盘算,“上次我问过了,有个十字路口的小店面,一年租金要八百块,等全部弄好也要一千出头,我现在是不够,但攒到年底就够了。”
“我这还有东西,可以卖掉先给你垫上。”二娃闷闷地说。
林敏君:“不行,二娃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知道有个词叫什么什么罪吗?”
二娃的愁绪一下子被打断,狐疑的看着文盲姐姐,“什么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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