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原本还打算说几句的两人瞬间哑巴没了声,之前是看不得春花哭闹,现在触碰到了自身利益瞬间没话了。
是啊,他们以后要成家要娶老婆的,家里没钱,他们拿什么娶老婆啊。
那陈家汉有钱,春花嫁过去说不定比家里过得好,一时间接受不了而已,等嫁过去习惯就好了。
春花的眼神逐渐绝望,嗷啕大哭起来,从地上站起身,边哭边往外面跑。
男人瞧了赶忙追了出去,对着两兄弟吼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她要是跑了,钱也飘了!!”
安一拿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就瞧见一处树下围了不少人,安一不是爱凑热闹的,估计又是哪家人弄了什么新鲜玩意让大伙瞧。就在他打算离开直接回家时,一声凄惨的啼哭闯入他耳间,是闺女家。
安一愣了下,赶忙剥开人群去看。
只见春花泪涕横流地跪在地上,手乞求地拉着她父亲的衣角,声音抽咽嘶哑,痛苦无比:“爸,俺不嫁,俺不想嫁,俺高考了,俺成绩好,一定能上大学,等俺上大学毕了业,工作了一定多多挣钱,俺一定给你养老送终,俺以后一定会挣钱滴,给家里添东西给弟弟们娶媳妇儿,爸,求求恁了,求求了,俺不嫁,俺真的不嫁!”
男人不为所动,看着她骂道:“少来这一套,谁知道你出去还回不回来,你不嫁谁嫁,钱都收了,赶紧回家,少在这丢人现眼的。”说着低头去扯春花,春花在地上撒泼打滚踹了他好几脚,男人怒火中烧对着一旁的两个儿子喊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把人弄回家,还嫌不够丢人。”
看着春花泪涕横流的脸,两兄弟为难,但还是动了手,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再不忍心不舍得,也都能下手,毕竟谁也不是唯一。
春花嫁过去有钱了,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
“我不要!我不要!!!”春花崩溃,嗓音越发刺耳。
春花被扯走时,抬头看见了剥开人群挤进来的安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眼神空洞无比。
看着春花被打的高高肿起的脸,安一听人说是她家老汉收了两千块钱要卖闺女,手里握着的锄头紧了紧,迈步就想上前,谁知还没走几步,耳朵先是一疼。
安炳胜拧着安一的耳朵把人从人堆里带了出来,哪怕一路上安一疼得龇牙咧嘴也没松手,一手拿着酒瓶,一手带着安一回了家。
到家里直接把安一往炕上狠狠一摔,口吻警告,“你小子少踏马给劳资管别人家闲事。”
安一愤怒起身,“那就眼睁睁看着春花被他家老汉卖了?!隔壁陈家汉今年四十多,刚死完老婆没两月,之前不少人说他打老婆家暴,春花才十八,他跟春花爹一个年纪,咋能嫁过去!!”
闺女家花一样的年纪葬送在这里,安一看不回去,也不想看下去。
想起春花绝望的眼神,手握成拳,想起之前对方跟他说的话。
“安一哥,恁说山外面是啥样子,我看书上面的图片里有好多大高楼哩,你说有咱们的大山高吗?”
“
安一哥,我想去外面看看,你不是一直也想吗,咱们一起吧。”
“安一哥,高考完了,等通知书下来,咱们就能上大学哩,我都听人说了,大学可气派哩!”
安一起身就要往外走,谁知猛地被安炳胜打了一拳。
看着儿子愤愤不平的样子,安炳胜啐了他一口,“你去!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天神转世,普度众生了?人家嫁闺女嫁不嫁轮的到你管,你要是想管,你能拿出两千块钱?你出去装什么英雄!!管人家家务事,你算老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安一不服:“那就眼睁睁看着春花嫁人!!”
咋能那么做,根本不顾及春花本人的意愿,闺女在村里跪在地上求人,她不想嫁人,她还要去山外面看看,她读书有文化,就算没文化也不应该一辈子困在山里,像个傀儡一样,嫁人做媳妇,之后大肚子做母亲,操持一大家子。
那是明媚朝气的闺女,不是没人气的破布偶。
安一咬牙看着安炳胜:“你一天就知道喝酒,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算不知道也是你劳资,你踏马给我老实待着!”
说着迈步离开,把安一的小屋门给锁上了。
他这儿子有思想有文化,看不过眼的事什么都要管,但这天底下谁会喜欢管自己闲事的人,安一那么做除了给自己竖敌,没有任何好处。
日后惹祸上身,他可不是什么大罗神仙,能帮他兜着。
春花被带回家后就被锁在了偏房,男人叫她弟弟们轮流看着,第二天晚上逼着春花换了红布衣裳,随后把春花手绑在柱子上以防人跑了,天亮陈家就要来接人了。
春花头上盖着红盖头,盖头下眼泪都要哭干了。
安一不想春花就这么断了自己的未来,第二天晚上趁夜深了,破了窗逃了出来,一路跑到春花家。
春花家已经灭灯了,但她所在的屋前,她家大弟一直在门口蹲守着。
安一趁着夜黑,见对方在屋前睡得沉,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全程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生怕出了声响把对方吵醒,进屋安一就瞧见了盖着红盖头呜咽的春花。
他上前一把扯下红盖头,盖头落地,安一俊俏的面容落入春花眼中。
此番场景,春花这辈子都忘不了,安一扯下红盖头,月光冲破灰云,透过那贴着红色喜字的窗子洒在他身上。
他眼神坚毅,目之所及没有丝毫畏惧。
他来救她了,须着泪的瞳孔映出的是他的倒影。
“春花,是俺,安一。”
他捂着春花的嘴,小声告诉她别出声,随会开始给人解绳子。
春花哭得浑身瘫软,看见安一后,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安一看。
安一哥来救她了。
春花望着他:“安一哥……”
安一将春花扶起来,“哥带你走。”
安一带着春花摸着夜色,小心翼翼地从屋里走出来,生怕吵醒在门前睡着的人。
两人冒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出大院,刚松一口气,隔壁家的狗子就叫了起来。
“汪!汪!!!”
春花被吓得腿一软,瞬间栽倒在地,狗叫声震耳,门口熟睡的人被吵醒,睁眼就看见了被打开的屋门。
顿时破口大叫,“跑了!春花跑了!!”
原本在屋子里熟睡的男人和小弟听见了,赶忙出来追。
“哪呢,那死丫头往哪里跑了!!!”
安一扶着春花带着人往村外跑,春花害怕极了,整个人不停地打着哆嗦,一路上摔了不少回跤,摔了又赶忙哆嗦着爬起来,不敢说话,眼泪止不住,手和腿都摔破了一层皮。
她不能被追上,她不能被追上,要是被追上来,她的一辈子就完了,身后是吃人的洞穴,她不要回去。
在春花再次摔倒后,两人听见了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灯光,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也帮忙出来找春花。
春花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哆嗦的不行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安一见状矮身将人背起来往村外跑。
春花呜咽害怕的声音响在耳边,安一带着人快速奔跑。
少年的声音带着喘息声,“别怕,哥一定能把你送出去。”
看着漆黑一片的前路,安一的声音响在耳边,“春花,你还要上大学,还要出去看大高楼呢,很快了,哥很快就带你出去了!”
春花流泪看着带她奔跑的少年。
少年背着人不断奔跑,头顶的那一轮圆月是他们唯一的光亮,遥远却又时刻照着他们。
“春花,别怕。”
他一句一句安慰着,脚步未停。
“他们在那呢!!”
不远处有人追上来,春花吓得慌了神,猛地打了个哆嗦,想回头去看。
安一:“别回头!”
春花瞬间在人背上僵直。
安一咬牙,喉咙像似被人灌了铁锈水,他托着春花的手紧了紧,到了一处小山坡,俯身带人滚了下去,那里有一条他们上学时走的小捷径,村里上学的人少,这条捷径也很少有人知道。
安一放下春花,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肩,开口道:“春花,你现在沿着这条路去学校教职工宿舍找楚老师,她一定会帮你的。”
楚老师是个希望学生能有好未来的好老师,知道春花的处境一定会帮忙的。
说着快速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块钱,这是他之前攒下来留着出去上大学花的,他把钱塞给春花,“拿着钱,走,走的越远越好,等过几天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你就到小镇坐客车走,再也别回来了。”
春花拿着钱,“那安一哥你呢?”
安一:“没事,我不会有事,春花,你出去好好上大学,哥会出去找你的。”
说着将春花转身一推,“跑!春花!快点跑!别回头看!哥在呢!”
春花觉得泪水迎着风在脸上干枯,她向前跑着,不敢回头,不敢回头……
月亮在她头上,光亮也洒在了她身上。
看着春花跑远,安一起身上了坡,跑到另一个方向去吸引他人注意力,很快就被人逮到了。
男人上前看着春花不在,一把拎起安一的领子,“春花呢?!我问你春花呢?!”
安一看着他,“不知道!”
“放屁,劳资看见你带人跑了!!”
很快安一就被春花家的两兄弟和看热闹的村民围住。
“春花往哪跑了!说!说啊!!!”
“我们家嫁闺女关你小子什么事,她跑了,明天陈家来怎么办?!!”
安一咬牙,“那你就把彩礼钱给人还回去!!卖闺女的名声你以为落在头上真的好听,村里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你不知道吗?!别人都拿这事当饭后谈资,你以为现在出来帮你找人的都是来抓春花的,他们只不过是过来凑热闹看笑话!!“
说着看向春花的两个兄弟,“春花平日里为你们兄弟省吃俭用,处处为你们着想,你们却这么对她,你们就这么对她!!”
兄弟俩被安一说的臊红了脸,因为对方口中说的是事实,但现在被戳破了,两人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恼羞成怒了起来。
“闭嘴,你小子给我闭嘴!!!!”
春花嫁人,他们家才能有钱,他们才能娶老婆,不然这钱哪来,靠那片庄稼地?!
男人抬手给了安一一拳,安一想反抗,却被春花的两个兄弟按到在地,旁边的村民没有上前,都在一旁瞧着热闹。
春花家里的三个男人按着安一打,安一挣扎反抗着对人挥着拳头,这时其中一人打红了眼,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安一砸了过去。
第二天蒙蒙亮,安炳胜转悠了许久才在村口两公里远的一处小土坡上,看见倒在地上的安一。
安一倒在地上,半边脸贴着黄土地,一侧眉眼满是已经干枯了的血痕,干干地黏在脸上,
他趴在地上疼得动不了,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男人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半眯着眼喘气的安一,男人和平常一样,手里拿着一瓶白酒,但酒瓶里的酒却一点没喝。
安炳胜:“说了不让你多管闲事,你这是自找的,活该。”
话落,拧开瓶盖,把白酒尽数倒在了安一脸上。
安一眼睛被酒冲的睁不开,脸上破了口子的伤被白酒刺得钻心的疼。
把空瓶子扔开,安炳胜弯腰将安一背了起来,往家走。
走了几步后,安一看到了那个小坡,笑了。
春花走了。
安炳胜背着儿子,也知道这事安一是办成了,笑骂道:“你笑什么,被打成这样亏你笑得出来。”
安一看着那个小坡,“爸,俺高兴。”
“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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