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惊觉自己竟睡在师尊床上,一时间面如土色。却又感觉浑身一股澎湃的灵力翻涌着,丹田处如蕴藏着往日里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仙力。
旁边的师尊竟然坐在竹椅上,靠着床头睡着。
床上都是师尊的气味。
已经沾满了他的全身。
两个月前,他一人抵住数百魔族,仙法可撼天动地。
他明明那么强大。
如今却只能和他相依为命,在这凡尘世里艰难地活着。
可眼睫如蒲扇,生得一副蒲柳一般的纤弱模样……教人真想……
想什么,想什么!
季元雪用力地摇摇头,将那些业障一般的绮念挥散,攧手攧脚地从床上下来,竟也没惊动师尊。
他睡得好沉。
也是,师尊本就是带病之身,还要这样辛苦地守夜照顾自己。
他虽然每晚都把自己赶出门外去睡,可是,自己真的有事了,他竟连床都能让出来给自己睡,还这样彻夜守着他……
季元雪无父无母,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好。
一时间眼眶竟有些发热。
低下头,顾不得些许冒犯,将那睡得沉沉的人抱起,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盖好被褥。
“师尊,好好睡吧。”
“昨夜辛苦了,徒儿此后定不让师尊再如此费心。”
时雾再醒来的时候。
发现季元雪竟然身体大好,搬回好几根一人都抱不住的粗壮木头,还有一摞竹子,刀,刨子……
“你这是?”
“我想过了,昨夜那样事情可不能再来,就算徒儿受了伤,师尊也不能把床让给徒儿睡,自己受冻。”
“一间屋子不够,我便再造一间。师尊且去安睡,不用管我。”
时雾:“……”
十五六岁的人就是精力足啊。
季元雪说盖房子就盖,不过三五日功夫,竟然就在旁边搭建好一所小竹屋,旁边还用泥巴做出一处灶台来。
身上围着做饭才用的围布,他的手在上面抹了抹,“师尊别急,晚饭快好了。”
“我还去山下买了几只鸡,就养在主屋子后面地小栅栏外,我垫了厚厚地茅草,不怕他们冻死,等多养两个月,还能下蛋……”
“你想在这凡尘世一直住下去?”
时雾看着他头上还插着鸡毛,眉头微微蹙起。
季元雪原本做这些都是为了师尊,见他脸色不好,眼神懵懂地眨了眨,才道,“师,师尊不开心么。您要不喜欢那鸡,嫌它吵,我今日就把它炖了去——”
“你已至结丹期,过了渡劫期,便可破镜。”
“你应该勤勉修习,尽快提升修为才是。”
季元雪擦了下脸,煤灰就蹭在鼻头。
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可是,我修习去了,那师尊晚饭就赶
不上了。”
“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修习,教师尊等着,饿肚子啊。”
师尊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怔忪一下。
季元雪将时雾拉到新盖好的小竹屋里坐着,“师尊且在此处喝茶,您说的道理徒儿都懂的,徒儿夜里再勤勉修习,我近日来越发地不觉得困了,向来是快到渡劫期,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时雾淡淡地说道,“嗯,看来的确是飞升有望。”
眼底却泛着一点点嫉恨。
他盼着季元雪吃下血玉叶后能熬过去,不丧命。
可他真熬过去了,他又感慨,区区一个只会砍柴的,连拜师礼都没行过的小徒弟都能结丹。眼看着就要破镜飞升。
他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废人一个。
这点不悦只能强行被压下。
季元雪看不出师尊那些心思,半蹲在他面前,“师尊。”
“以后就这样,白日里我照顾你,夜里,我就勤勉修习。哪一样都不耽误,好是不好。”
“嗯。”
夜已经深了。
季元雪还在雪地里为师尊缝一双更保暖的冬靴。
他用一些采到的多余仙草去换了灵石,又拿灵石去镇子里换了好些银钱,买了这做鞋和做衣服的料子。
正是一月末,最冷的时分。
师尊法力怎么还是没有恢复,连一成怕是都不到,夜里棉被越盖越厚,第二日起来还是咳嗽。
他将担忧都藏在眼底。
手上尽心缝着。
“阿雪。”
夜色清寒。
吱呀一声,时雾推门而出,身上披着厚厚地皮毛大氅,今日是圆月,月色明如日。
大氅上的绒毛衬得他肤色白净,大概是病久了了的缘故,一双桃花眼抬眸时,眼尾竟微微有些发红。
“师尊,您怎么出来了。”
“你也别尽是做我的衣服。”时雾看着他,十六岁的年纪,个子都没长开,还没他高呢,穿得样薄,“自己的也得备上。”
“我的就不用了,我近来长得快,做了也穿不了多久。”
这倒是。
这年纪,那是春笋似的长高。
季元雪手上又穿过一针,用力拉进后结线剪断。将鞋底翻过来,展示给师尊看,“做这些不麻烦,我愿意的。”
季元雪这名字像女孩,这一双巧手,竟还胜过女孩。
这一副,这鞋子,乃至他坐的凳子,睡的棉被,都是他去镇子里不辞辛苦换了材料一针一线做出来。
他手上那双夹绒的长靴,时雾只稍看一眼,就知道这双鞋穿着一定十分舒服。
“阿雪,不要只顾着做这些。多花些时间在修炼上。”
“是。”
“你且过来。”
时雾从屋旁被雪压垮的枯树枝里抽出一支笔直的,空中挥动两下,震去残雪。
季元雪眼神一愣,师尊这是……要教他剑法吗。
“这流云剑法前三式,是结丹渡劫期的仙修才能融会贯通的剑法,可你早些学,也没什么坏处。”
“看好了。”
雪霁初晴,月色清寂。
夜色里,安静得连师尊每一步的踩雪声都无比清晰。
山头一轮明月照耀在一身素白的仙人身上。
这是季元雪第一次看到他舞剑,没有调用一丝仙元灵力,仅仅只是招式,和凭借着灵脉里残存的丁点法力,竟可以将一枚枯枝挥动间如千军万马。
那人足尖轻踩雪地,回身旋刺时,衣袂飞扬。
漫天雪雾惊起,染在他衣角。
似一阵流云托举着那人似的,轻盈如水上荷。
足尖轻点在枝头,却未曾惊动树上的残雪震落。
季元雪目光几乎紧紧黏在那人身上,连呼吸都忘记,直到他收剑而立。
“学会了吗。”
他喉头微微一动,垂下目光。
“没,没有。”
时雾眼微微眯起,过去无论是阵法,还是捏决,这孩子都是看一遍就会,极其聪明。
怎会没记住。
“罢了。”
季元雪见他收剑朝自己走来,眼神微微一黯,有些急切似的迎上去,“师尊不再练一遍给徒儿看吗。”
却不想,那长枝竟被送到他手里。
季元雪愣住,一只手已经被师尊细白匀长的手握住。
师尊的手好暖和,许多人因为常年练剑干活,指腹多有粗糙,师尊这一双手,柔软白净,如玉刻的一般。
容不得他多想。
他顺着师尊的手将一剑送出,直挑积雪而起,一个横扫下扬起雪尘,迷蒙了月色。
“为师亲自带你。”
师尊竟贴身,手把手带着他练剑!
心情如山峦起伏跌宕。
面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他转头看着师尊的侧脸,抿了抿嘴,满心餍足。
季元雪从没与他靠得那样近。
那股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
月色下,徒弟比师傅矮了半个头,几招之下,季元雪好似慢慢得了关窍门,随着师尊的动作一个回身反刺,足尖轻旋利于枝头,再翻身而下几道连劈。
惊起冬日慢慢的雪尘土。
季元雪因为在时雾教导下法力一日千里,采到地灵草越发地多,换了许多块上品灵石。一时间,去镇子里当铺换东西时,到底还是惹了些人注意。
他刚刚走进山路就发现了周围的魔气,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小郎君。”四周都传来魔物的声音,“你生得可正好看,若是肯把东西送给我,我就饶你一条命,如何。”
“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抢我的。”
季元雪祭出灵剑,一时间将林间魔气驱散,气势凛然。
“竟是一位小仙修。”
“也好,许久没有吸纳仙修的法力了。小仙修生得如此俊朗,想必行鱼水之欢一定痛快得很——”
竟然还是个精通采补之术的魔物。
林间顿时滕起漫漫雾气,魔物现行,见尾不见首。
一道带火的长爪从天而降,险些直接将季元雪踩死。
他这才看出。
这魔物竟一只八爪火螭。
魔尊坐下第一坐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约也只不久前攻占仙门时受了重伤才流落人间。
季元雪不敢耽误,第一反应就是拿着东西就往另一个山头的方向跑去,似乎想将那些魔物引得离师尊越远越好,他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没想到,他只跑过半个山头。
身后一直追着的魔气却陡然消散。似乎察觉到什么,往另一个上头奔去。
糟了!
“师尊!”
手里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他紧忙朝着山头的小竹屋狂奔而去。
火螭游荡在空中,已经认出那竹屋中的旧人。
清云仙上。
他怎么会在凡尘世。
那只八爪火螭第一反应是要逃。
可是,他距离已经这样近,清云竟然还没有认出他来。
火螭转念一想,立刻有了猜测,更加靠近些,想要探一探那人虚实。
魔尊被他重伤,至今还魔界休养。他怎么没想过,这位法力无边的仙上可能也重伤了呢!
他伤到什么地步。
竟连回不了修元界么。
那可不是天助他也!
仙人很快发现不对,猛然间祭出本命剑,“谁!”
看到那一柄本命剑,火螭还是有些忌惮。
“哼,旧人都不认得了么,仙上。”
时雾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好歹还是稳住了身形。
怎么会。
这魔物怎么会追到这里来,他那徒弟呢!
“区区火螭,也敢在我面前张狂。”
时雾手中剑锋到底还是有些迫人,镇得那火螭一时间竟不敢下来试探。他本就已经重伤,又因为攻打仙门时失误,已经被魔尊一气之下驱逐出了魔界。
但魔尊向来最恨的,就是这位清云仙上。
如果能趁着他重伤,将他抓住献给魔尊。
岂非是大功一件。
一定可以将功折罪,重回魔尊座下,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火螭又壮了几分胆。
那一日魔族攻打仙门,他也是亲眼看到时雾受的伤应该不轻,他不相信短短两个月就能全然养好。
“不该张狂也张狂了。”说完,祭出身上最得力地法宝,趁他不备,将人直接困顿在捆仙网里。
一道长尾扫去。
小竹屋屋顶彻底掀开,尾巴将人卷了,直飞入云间,“还好我身上还有这么个法宝。仙上,我是不敢和你动手。只要能借着法宝困住你片刻,将你交给魔尊,那就是大功一件!”
“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消散在山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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