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A市。
监视的小摄像头是通过画框边缘半透明的玻璃材质在看,看得不是很分明。但是声音还算清楚。
一开始听到来者不善的时候,霍北戎几不可见地微微蹙眉。
二人谈话时间过长,霍北戎甚至打电话去询问了一下霍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才有空端着一杯热咖啡,坐在电脑前继续监听。
虽然窃听有些卑鄙。
当怀疑一个人的时候,这也的确是最快能看清一个人并接近真相的方法。
沈瑜提到的五百万,让他第一次眼神里露出一点疑惑。
原来,那个时候时雾还曾经提出要给沈瑜五百万。
这一点疑虑很快被接踵而来的话打乱。
视频中模糊的景象甚至有些让他分不清谁是谁,只能靠着衣服颜色勉强分辨。
当他看到时雾拿出五千万给沈瑜,并冷漠地提出要交换孩子时。
霍北戎脸色终于产生些许变化。
越往下听。
手里的咖啡竟不自觉洒出些许。
时雾不是去苏家庆祝拿下项目,也不是去伤害沈瑜的。
他是想要沈瑜肚子里的孩子,他不惜长途跋涉,用一个亿去做交换。那么高傲的时雾,一次又一次地放低了姿态给那个人钱,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孩子。
霍北戎眼神渐深,心头的燥郁却愈发浓厚。
这就是理由吗。
这么多天来。
他不断地索要,折腾着那个人,只希望他能亲口对自己说出真相。
可他却始终闭口不说。
原来,这才是你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么。
他认为他狼心狗肺,铁了心要让一个‘野种’横亘在二人之间,甚至继承他的一切。
他没想过,那个人其实在害怕。
太害怕谎言被戳穿,太害怕自己发现真相,所以咬牙忍受着他的磋磨。
因为他有‘底牌’。
他想用沈瑜肚子里的孩子,换他的亲生孩子。
这样的话,他的谎言就可以一辈子都不被戳破。
只可惜。
那个人的恐惧,能被霍北戎发现,也就同样也能被沈瑜无情地看穿。
‘哈哈哈,原来,你想和霍北戎过一辈子啊。’
当耳光声狠狠响起的时候。
霍北戎眼睛一红,眼神一瞬间比谁都可怕。
他的心好像被一柄刀刃刺入。
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让人冲进去打断这一场谈话,又怕惊动了他。
不能冲动。
发现被打的人并不是时雾的时候,眼底殷红稍稍减弱些,“找个理由进去。不要惊动沈瑜,他肚子里有孩子。只要编理由分开他们,先将夫人送去医院就可以。如果夫人不肯,就说是我的意思,安抚他的情绪,别让他害怕。”
霍北戎的心沉甸甸的,眼神疲惫不堪。
他摁了摁眉心。
“如果夫人有任何不适,主动引产。”
“等他醒来后,我亲自和他解释。”
这个孩子不拿掉。
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在时雾身边,不仅折磨着他,一个处理不好更是伤身。
他不想再这样了。
这辈子和上一世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上辈子他从没对时雾动心,对他也不曾好过,没有这样迫不及待地不停给苏家项目挽救苏家,而是对他抱有戒心,迟迟地拖着他的请求不肯答应。
这一世不一样。
时雾每每小作一次,霍北戎都暗暗退让,直接出手帮苏家解决了隐藏债务的资金链断裂问题。
更是将他事无巨细地养在身边照顾着,说什么也没有让他回苏家。
甚至是中了药也舍不得碰他,生怕伤到他和小孩。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点点滴滴,到底时雾还是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
霍北戎心里又苦涩又甜蜜。
他没有想过一个上辈子那么狠心绝情的人,竟然会在这一世动了点真心。
同时,心底又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悔意。
他没有看到这点真心。
竟这样将他蒙在鼓里,一味地只是残酷地惩罚着他和肚子里那个孽种。
——他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
霍北戎的心口莫名地竟浮现出一点暖意。
可耳机里,一条又一条诛心的话不断传入耳膜,霍北戎听着就都觉得刺耳,更何况是面对面交谈的时雾。
他眼底愠怒,如果不是沈瑜肚子里怀着孩子。
他现在一定会好好将这不知好歹的人收拾一番。
‘我没有怀孕。’
什么。
霍北戎眼皮猛地一掀。
‘苏家死定了。’
沈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如风霜一般冷冽,覆在人心上直冻得人心肝脾肺肾都僵住,每一口呼吸都好像能将骨血冻裂。
就连霍北戎都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间。
“混账!”
桌上的材料纸一瞬间被尽数挥在地上。
正准备进来做报告的部门经理刚推开门,就被吓得腿一软摔出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下什么不得了的过错。
“快,把沈瑜给我扣下——”
不行,不能让时雾再听下去。
这个姓沈的满腹恶意,他分明是恨着时雾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恨他。霍北戎脑子里凌乱一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
哗啦啦。
就像刚刚那样。
他眼睛发红,可在一瞬间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摔倒的不是那个人。
可是一声几不可闻的熟悉□□声从耳机里传来,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是时雾。
是他摔了!
隔离人听见动静,终于等不及找房东拿钥匙慢慢开,而是直接一脚将门踹坏了,冲了进去。
场面一瞬间凌乱不已,霍北戎想要通过摄像头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画像木桩子,只有凌乱的声音不断涌入耳膜。
“夫人,夫人……夫人!”
“快,快打120!”
“不,来不及了,快吧楼下小林交上来,老陈你去开车,就近找医院——不要大医院,要近的!”
霍北戎甚至来不及听完,一瞬间好似魂魄被抽空了,脑袋里逐渐被嗡鸣声全部侵占,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这口气缓过来。
对着副驾驶座上的秘书道,“准备好私人飞机,我要去H市!”
“是,老板,可是……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
霍北戎几乎将牙槽咬出血来。
“现在,马上!”
他很快接到小林直接打给他的电话。
“老,老板!”
“怎么样。”
“不大好。”小林声音明显发着抖,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听上去好像快被这场面吓哭了,“老板,真的不大好,最近的医院也要半小时,可是……夫人,夫人已经昏过去了。”
昏过去。
医生说过,一旦外力流产不打麻药的话会很疼。昏过去也好,是不是就没那么遭罪了,等到了医院
……
“怎么回事,刚刚在飞机上动了胎气都没有到这个地步的,怎么下了飞机反而……快,先给他带上氧气罩,有些供氧不足了。”
到底是年轻,虽然医学判断十分精准,已经十分专业地给时雾注射了孕妇可用的一些缓解保胎的药剂,氧气面罩也很快给他戴上,打针的时候手也稳得很,几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刺激。
可是小林心态上还是稳不住,相当无措。
这可是霍夫人,而且怀着孩子。
现在可是在H市。
这要让苏家的人知道了自己还有活路吗。
思维正发散着,小林很快‘呀’了一声。
“怎么了,他醒了。”霍北戎心蓦然提起,“让他,让他听电话……”
小林哆哆嗦嗦地把电话放在刚刚苏醒片刻的时雾耳朵上,哭着说,“夫人,是先生的电话,您听一听好不好。”
时雾张了张嘴,点点头,声如蚊讷。
“什么……”
“南南,没事,你去医院就没事了……”
时雾伸出手,摸了摸肚子。
“我来的时候……医院检查明明说,我的孩子很健康……霍北戎,他们是骗我的,是不是。”时雾并不傻,他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单纯地从凳子上滑下来摔一跤,怎么会痛得这么厉害,一阵阵绞痛好像要将他整个下腹都揉碎。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霍北戎一时哽住,他不想再进一步刺激时雾,温声道,“你在说什么,南南。”
“好疼……这个孩子,是不是快保不住了。”
他这时候只能撒谎,“没有,只是动了点胎气,毕竟你怀着孕去了H市多少有点水土不服,去了医院就好了。我马上就过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霍北戎尽可能地稳住声线。
那边似乎传来吃力的呼吸声。
“嗯……”
时雾强行忍着疼痛。
霍北戎握着手机,听到他呼吸声逐渐绵长,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南南。”
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浓黑一片的夜色。
无数干枯的树影如浮光掠影一般从眼前闪过,一片死寂与萧索。
“我爱你。”
***
霍澄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时雾了,听说时雾要去H市。
他不敢让他哥哥发现,谎称旅游,绕路了三天,坐着最老式的大巴车几经辗转,摇摇晃晃到了H市。
他有一个巨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时雾。
那就是他终于得到了霍家的一份财产。
虽然只是九牛一毛,一处小庄园而已。
但是这已经是他这辈子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变卖了所有资产,甚至欠下一亿多也要付下这笔遗产税的时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最想要分享的人就是时雾。
然而。
上大巴车的时候他还很开心。
下大巴车的时候。
世界天翻地覆。
那一处庄园被查出资金来路有问题,已经被收回去,即将进行法拍抵押。
他的遗产税打了水漂不说,一瞬间还负债累累。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下了大巴车——到这一刻,他还认为这是一个意外。可直到他发现时雾因为动了胎气被紧急送往医院,各大医院妇产科的名医几乎全都被苏黎请去了那家小医院看诊的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了,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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