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东君却径直掠过谭千帆,俯身察看着宝扇的伤势。顾潇潇正站在宝扇身侧,已经为宝扇包扎好了伤口,但丝丝血痕,还是不停地渗出来。
宝扇面色发白,身子轻颤,她怯声问道:“道长可有祛除疤痕的法子?”
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游东君却没有丝毫心软,声音冷硬道:“没有。”
宝扇宛如被风雨吹打过的草木,怯生生地垂下了脑袋。
游东君随手,将瓦罐塞给顾潇潇,顾潇潇忙伸手接了,正要询问游东君,她该做些什么,万一这相思鬼跑出来该如何是好。只见游东君俯下身子,将宝扇揽腰抱起,径直离开了此处。
顾潇潇心中五味杂陈,她本该生气的,可刚才若不是宝扇出手相救,她的面皮就要被鬼魂撕扯掉了,哪里还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而且,宝扇还因此受了伤。这越发让顾潇潇觉得为难,她觉得此时自己处在两难的境地。
——讨厌宝扇,则显得她为人凉薄。感激宝扇?顾潇潇又觉得别扭。
顾潇潇心中天人交战,只想着日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宝扇,一时间也顾不得计较游东君抱走宝扇之事了。
谭母看着地面的狼藉,和小巷中探头探脑察看的百姓们,只能俯身,和谭千帆将地面的皮囊,枯骨收拾了起来。
游东君抱着宝扇,行走至无人处。他突然咬破手指,喂到宝扇唇边。
“喝罢。”
宝扇却拢着眉,声音怯怯:“为何要用这……”
游东君只道:“你不是想不留疤,这便是最好的良药。”
闻言,宝扇便微探出身子,将游东君的手指,含在口中。她柔软的舌,轻轻舔舐着游东君的伤口。宛如山林之中,懵懂无知的小兽,在为受伤的同伴,抚轻伤痕。游东君只觉得,自己的肌肤,被困在一处温暖湿润的巢穴里,被极尽柔软地安抚摆弄。宝扇姿态轻柔,游东君稍微用力,便能将手指,从她口中抽出。但这巢穴分外厉害,虽然不使些蛮横力气,强逼人留下。
但最是销魂美人乡。
越是缠绵悱恻,温柔缱绻之处,越是让人欲罢不能。心一旦有了犹豫,便再无脱离的可能,只会越发泥足深陷,无转圜的可能。
宝扇并不吸吮,只轻轻碰着。偶尔不经意间,她几粒糯齿,会轻轻磕碰到游东君的指尖。那触觉,并不生出痛意,只觉得被芬芳的丁香,兰花之流轻触了一瞬,一股子酥麻滋味,从指骨蔓延而上,遍布周身。
同时,柔和的白光萦绕在宝扇的伤口处,缓缓将血痕抚平。
游东君下颌紧绷,耳后传来灼热的烫意。他想要抽身离开,但刚才,分明是他主动让宝扇用指尖血疗伤,如今却出尔反尔,难免让人非议。
游东君便只能强忍着,让宝扇如同猫儿般,品了又品。最终松开时,宝扇眼眸中盈满水雾,唇角带着细微的银线,模样瞧着痴痴的。
游东君不去细看,只昂首朝着前面走去。
……
欢娘被封在瓦罐中,经顾潇潇带到了客栈。随同送来的,还有软趴趴的皮囊,和一副完整的骨架。欢娘的束缚被解开,听闻游东君询问,这皮囊和枯骨从何而来,她又为何缠上谭千帆,做一只相思鬼。
欢娘只道,她不懂什么相思鬼,只知道自己死后,执念过深,留恋人世不能离去。欢娘言语之中声称,她不是要害谭千帆,是为了成全他们两个之间的缘分。
欢娘生前,是裁缝家的二女儿,生性沉默寡言,并不招人喜欢。可有一日,欢娘往谭家送衣裳,遇到了这家的公子谭千帆。谭千帆替弄脏了衣裳的欢娘解了围,又夸她生的清秀动人。此后,欢娘时时来谭家送衣,在谭千帆的甜言蜜语之下,她自然沦落,和谭千帆成了好事。欢娘自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定然做不得正妻,但当妾欢娘也心甘情愿。但谭千帆允诺,要给欢娘正妻之位,欢娘自然欢喜,对谭千帆越发痴心。
但欢娘再见到谭千帆时,便是情郎脸上青紫,只道家中父母不应,自己挨了打也不肯松口。欢娘心疼谭千帆,又听谭千帆说道,宁愿赔了一条命去,也要娶欢娘。
欢娘心中酸涩,她自然不愿让谭千帆丢命,便私下里去见了谭母,表明自己不做妻,甘愿为妾,只要能陪伴在谭千帆身旁。谭母悠悠道,依照欢娘模样身份,连做妾都不够资格。
欢娘大受打击,身形恍惚,路过桥上时,竟失足落入水中。她化作魂魄,却仍旧惦记着谭千帆,便顺着风,飘荡到谭千帆的身边。正巧听到谭千帆抱怨。
“那女子太过难缠,我做了几场戏,竟还不能糊弄她。她跑去寻我娘亲,我娘亲因为此事,责怪我许久。”
友人提议道:“那裁缝家的女儿,生的不错,不如纳入府中,做个妾室逗弄。”
谭千帆满口拒绝:“那等清粥小菜,放在外头尚可。我若是纳妾,得模样动人,体态婀娜才是。”
欢娘已身死,听闻此话,满脑子都是“模样”二字。她不愿相信,自己失身的男子,是个薄情寡义的郎君,便生生将谭千帆的话语,扭曲成了——谭千帆不愿娶她,是因为她模样不美丽。若是她模样动人,谭千帆便能迎她入门。
可做了鬼,哪里还有模样美丽可言。
欢娘朝着河水望过一眼,此刻的她,因为是溺水而亡,全身浮肿,连平日里的清秀都称不上。
如此,欢娘便思索着,寻找一具皮囊。:,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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