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不擅长作画。
但望着初十四渴盼焦灼的眼神,决明铆足了劲儿,认认真真地画出了他想要找到的那朵“花”。
初十四看完后,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就知道不该对决明的“画技”寄予“厚”望。
眼前所见,白纸黑墨,线条潦草奇特,中间一条黑线,上面聚拢着一团墨点,下面有些圆而长,飘忽抽象的空洞苍白,底下似乎还分着茬。
初十四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半天,觉着这像是一根燃烧着的……蜡烛。
假如说这是什么花儿、把这幅画拿出去给人看,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
又或者满地都是。
毕竟这到底是个什么,千人千面,无从探查究竟。
李校尉在旁边,歪着头盯着瞧了半天。
他嘀咕道:“这……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初十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有什么天赋异禀:“什么眼熟?”
这都能看出来?
李校尉咂了咂嘴,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初十四瞪着他,有点不信。
倘若决明不是事先说过这是“花儿”,他一定想不到这是个什么,但就算先听说了,这会儿竭力去想象,还是想不出世间哪里会有这种古怪的花。
“等等,”李校尉眉头紧皱,忽然道:“这这这……这好像……”
初十四问:“你怎么了?这什么?”
李校尉看看初十四,又看向决明,嘴巴张的很大,终于道:“等我一会儿!”
他急忙火促地转身出门,把初十四看呆了。
反正也琢磨不出来,初十四仔细一想,便问决明道:“你方才半昏不醒的时候说‘别赶我走’,谁要赶你走?”
决明正也瞧着自己画出来的那个东西,听初十四问,犹豫了会儿他指了指画上之物。
初十四眉头紧锁,迟疑问:“你是说这东西?”
决明点头。
初十四开始怀疑决明是不是……真的是有点疯了。
如果这画上的是决明所说的花儿,那花花草草,怎么会赶他走?
可是一想到决明居然能看出杨仪怎样,初十四不敢怠慢,抱着一丝希望又问道:“那你方才又说,它不叫你靠近,那个‘它’……也是这个花儿?”
决明的眼睛直了会儿,摇头。
初十四很惊奇:“还有谁?”
决明放下那张纸,两只手张开又合上,如此比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又简单又传神,初十四想到那只一巴掌差点扇死自己的守山神,立刻明白了:“是那只老虎?”
决明点头。
初十四哑然失笑。决明想要得到这神秘不知名的花儿,这花儿却赶他走,那只老虎不让他靠近……而偏偏这朵花能救杨仪的性命。
这故事说出去,哪里会有人信。
正在初十四不明所以的时候,李校尉去而复返。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边走边乱翻一气。初十四惊奇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拿的什么?”
“是一本药材书,我先前因为看到永安侯给人看诊,就也随手翻看过,别急别急,”李校尉嘀咕着,手上飞快,翻过几页,又赶紧倒回来:“我记得是在这里,这里……对,是这个!”
他叫了声,把手中的书摊开在初十四跟决明跟前。
在初十四眼前的,是整页的画。
画的惟妙惟肖,那是一棵……人参。
是一棵整的参,不仅仅是有芦头,主根,须根,还有上面的参茎,叶柄,参叶。
而在三枝招摇开来的参叶之上、最顶端亭亭玉立的,正是一朵簇拥在一起仿佛小伞状的人参花。
李校尉忙问道:“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初十四的眼睛都瞪大了。
别说,把李校尉的这幅栩栩如生的人参图跟决明所画的比较,才逐渐看出决明画上确实是个……人参,顶上那团黑乎乎的,自然就是人参花。
决明却只是半带疑惑地点点头,他似乎觉着自己已经画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再拿一个来看。
李校尉看到决明点头,激动的叫道:“我就知道必定是人参,是人参花儿!毕竟长生南山上最大的宝贝就是人参了……”
初十四没动,只觉着自己的血在一阵阵的热涌,但同时涌起的还有许多不解的疑窦。
原来决明说的那个花儿,是人参吗?可是人参……对于神鹿小城来说并不缺,如果人参能救杨仪,整个北境的参都可以给她用。
为什么决明会主动跑到山上去,而且是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时候?
是啊,如今整个长生南山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哪里会有什么人参花儿,可决明说的好像他看见了一样!
李校尉在确认自己没认错了后,便又看向决明,他问了一个初十四心中怀疑的问题。
“决明,你上山去找人参?你是为了永安侯吗?你这孩子心倒是好,就是有点儿……”他把“太傻”两个字压下,苦笑道:“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之前也没找过人参,所以不懂,这人参三年开花儿,得五六年才能成形呢,每年的花期是在五六月,通常是得在夏秋的时候去采寻。”
他看看自己手上翻出来的那本老药书,又看看决明画的那个人参花,便道:“所以说了,你这时候去是找不到的,因为漫山遍野都是冰雪,它又钻不出来,你也看不到花跟叶子,哪儿找去?在我们这里,五六月才得春暖花开,至少七八月才是找参的好时机呢。”
决明好像在听,又仿佛没在听,两只眼睛时不时地游来移去。直到听李校尉说完,他才低声道:“能找到,我看到了。”
李校尉愣住,问道:“你说什么?你看到了?你……怎么看到了?看到它开花儿了?”最后这句,却是笑着调侃,因为觉着自然是不可能的。
决明伸出一根手指动了动,又小声道:“它……有花儿,在跑……”
他的声音虽低,李校尉却听得分明,他叫道:“你说什么?你这人参会跑?”
决明被他突然的高声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出声。
初十四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李校尉眨巴着眼睛,忙陪笑说道:“初军护,你不知道……他要是说这人参会跑,那我就相信他真的在大冬天看见了人参开花。”
初十四反应快,忙问:“有什么讲究?”
李校尉道:“不但大有讲究,只怕还很有来头!”
北境这边盛产人参,有关于人参的各种传说也最多。
而其中最盛的一个、尤其是采参人几乎无人不知的,便是人参会“跑”。
据说有年岁的人参,往往便有了灵性,若是采参人不留神惊动了,它们便会“跑”的无影无踪。
越是年长岁广的老山参,越是精奇,若是过百上千的,会修成人形,幻化出各色模样,有时候是白胖的小娃娃,有时候是年老的长者。
当然,这些只是口口相传的,传的极广,但也未必是真。
可这些传说早就深入人心,故而李校尉听了决明的话,立刻想到了这些。
初十四赶忙把所知所见,写信命人送回定北城。
定北城中,俞星臣因为要不日启程,正忙着料理北境余事。
尤其是鄂极国跟北原的谈判商议事宜,只是三国的谈判,可不能只以他一个人定下,自然还需要朝廷派专门使者,进一步仔细商榷。
如今只暂定了冻土重镇以及周围四镇都归了定北城所有,而从定北城外之外三百里,皆属于大周的疆域,在祖王城的旧址旁设缓冲之地,恢复三国交际通商。
俞星臣正把那些处置过的文书归拢,灵枢从外头进来,急忙说道:“大人,刚才神鹿城来人,送了一封初军护的信,我听他们说,那信是给您的,可是被薛督军截了去。”
俞星臣心念转动,忙起身要出外。
才转出桌子,就见薛放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俞星臣脸色一变,看看那已经被打开的信,又瞅瞅薛放的脸色,忍着不动。
薛放却瞥了眼俞星臣,说道:“十四从神鹿城送回来的信,我怎么看不大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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