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吗?我们来看看她。”高书记说。
“在,在家里躺着呢。”妇人说。
“大姐,你是刘姝的婆婆?”
“是, 我是谭新明的妈,谭新明你知道吧?我儿子去年升了副教授,是研究生学历!”妇人乐呵呵的说。
高书记看了一眼颜如许, 转头跟妇人说:“哦, 小谭呀, 见过两次。小谭他们系主任孙寿山跟我是好朋友, 跟我说起过。”
颜如许看懂了高书记那一眼的含义,也听懂了这句话的用意,却莫名的有些好笑。
刘姝婆婆表情有些讪讪的, 望向高书记后面, 问:“这位小姑娘是?”
“刘姝的领导, 我们杂志社主编,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获得过全国十大优秀记者,京城杰出新闻工作者奖章。”高书记对颜如许的荣誉如数家珍,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听得当事人颜如许自己都有些脸红。
高书记继续说:“大姐,我们杂志社可是卧虎藏龙。”然后半真半假的说:“我们可都是刘姝的娘家人!”
刘姝婆婆看高书记和颜如许的眼神就严肃而郑重起来。
这是个很精明的妇人。
颜如许开口:“方便我们进去坐坐吗?”
“瞧我!”刘姝婆婆夸张的拍了下自己的头,热情的说:“快,快请进!”
几人刚走到屋门口,就看到刘姝有些慌张的从屋里头跑出来,头发散乱,面色蜡黄,眼睛肿得很厉害。
“高书记,小颜,你们怎么来了?”刘姝神色闪烁,带着窘迫还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慌张。
高书记:“刘姝啊,我们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颜如许打量着刘姝,她神情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看来昨天情绪大爆发,情绪宣泄之后并没有让她轻松起来。
刘姝快速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还有衣服,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屋里头,屋里头坐吧。”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那半间房,一进门是张铁质的上下床占据了大半个空间,靠墙位置摆放着一张木知组合柜,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单容一人出入的通道了。
刘姝在前面,几人排着队往里屋走。
“砰”。
高书记不小心踢到了床下面的一个铁桶,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令几人都有些尴尬。
“呵呵,不小心,不小心。”高书记看着脚底下,小心的避让着。
里屋比外面大了一倍,但同样的逼仄。右边靠墙放了张大床,左边又放了张单人床,中间用用一道布帘子隔开。其余空间被柜子、饭桌、杂物堆得满满当当。
刘姝眼神游移,指着凌乱的大床说:“高书记,颜主编,请坐吧。”
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被子、枕头衣服袜子,刘姝慌忙过去将那堆东西一块推到墙角。
高书记头一回在下属家里,感觉到了不自在、不该来。不是因为环境是多么拥挤狭窄,而是刘姝那陡然被人家发现秘密般的不知所措。
刘姝家的居住环境,其实并不算太差。公家分房,是按照是不是双职工、工龄长短等因素来决定分配面积大小的。房少人多,注定分配面积不会那么大,很多职工家里头也是这样的,一家老小几代人挤着住在一起。不仅自家是这样,同事、街坊邻里也都是这样,每个人情况都差不多,大家习惯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自卑掩饰的。
高书记看懂了刘姝的表情,却理解不了她这种情绪的由来。他往颜如许那边看了看,见她眼神只是表情淡然的看着前方墙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姝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床上,使劲的低着头,双手不停揉搓着衣服的下摆,像是个犯了错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小孩子。
高书记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从窘迫的气氛之中走出来,“那个刘姝同志,咱们杂志社是个大家庭,我是你们的领导,年纪又比你们大了一大截,就是你们的大家长,在这个大家庭里,每个人都工作生活思想情况,我都很关心。
昨天在单位里,你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就想着,到你家里来,实地了解下你的家庭、思想情况。
刘姝同志,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是值得你信赖的,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会尽心尽力的去帮助你!”
刘姝抿了抿嘴巴,然后咬着下嘴唇,挤出个笑容,目光从高书记身上划向颜如许,然后又马上低下头,说:“领导,我没事的,昨天大概是哪根筋搭错了,发了疯,我现在已经好了。谢谢领导关心,我真的没事。”
“是啊,两位领导,辛苦你们大热天的跑一趟,我们家小姝没事,人啊,掉眼泪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那不是家长便饭嘛。”刘姝婆婆端了两个白漆带把的茶缸子,分别递给高书记和颜如许:“两位领导,喝点糖水。”
颜如许低声道了声谢。茶缸子很烫,颜如许站起来,放到窗台上。窗台上放着一面塑料边框的圆镜,背后镶嵌着李明玉的照片。镜子旁边摆放着雪花膏和擦手油,还有发卡、发带、皮筋等,明显也不属于刘姝。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房子里,还有个年轻爱美的时髦女性住着。
刘姝婆婆送完了水,就坐到了刘姝旁边,大有坐着一块谈话的意思。
“妈,你先去忙吧。”刘姝说。
“我忙完了,没事了,两位领导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不陪着不合适。”刘姝婆婆笑吟吟的说。
“哈哈,大姐,我们是自己人,不用陪!”
高书记说的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刘姝婆婆也应和的笑着,却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他们是来了解刘姝家里到底有什么情况,且问题大概率是发生在了婆媳关系上,有刘姝婆婆杵在这里,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他们怎么也不能够当着当事人,让刘姝控诉她婆婆,那就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制造矛盾了。
高书记心说,这次的家访,大概率是要无功而返了。
“妈,妈……快给我倒杯水,我快渴死了!
忽地,一个独属于年轻女孩子的清脆声音从门外传来。
几乎同时,一个穿着浅红色碎花连衣裙、坡跟牛皮凉鞋,背着个黑色皮包的靓丽女孩子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长头发用一方白色手帕松散的扎在脑后的,头帘上别着只红色的塑料发卡,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六分的长相,被时髦的打扮一衬,衬出了七八分的颜色。
这件连衣裙,颜如许在人民商场见过,二十八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
颜如许抬腕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除了没有工作的人和三班倒的女工之外,大概没有人会这个时间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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