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眸,嘴角笑意讥诮,嗓音里却全是冷冷的嘲意:“还是说,我娘也不是你亲妹妹,一旦挡了你的路,就该被除掉?”
言辞极尽尖锐,满是冷嘲的凤目中,却藏了一丝极淡的猩意。
“住口!”魏严忽地冷喝出声,那双和谢征相似的凤眼里,恍惚间闪过一抹沉痛。
谢征猛地探身,一把重重揪住了魏严的衣领,迫得他整个人带着枷锁撞于牢门前,强压于平静之下的恨意冲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后,他神色间都透出几分狰狞,朝着魏严冷厉吼道:“那你说啊,为何要杀我爹娘?让我叫你二十余载的舅舅,你配吗!”
魏严手上戴着铁镣,被谢征这般大力揪拽之间,两边额角重重磕在牢房的木柱上,很快见了红,但他眼神只陡然狠厉,说:“确如你所言,他们挡了我的道,所以他们该死。”
最后二字,说得极为沉重。
谢征下颌骨咬得死紧,眼中都泛红了,攥着魏严的那只手,手背亦是青筋暴起,他用力扔开魏严,有些狼狈地起身,只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你说谎!”
魏严摔回草垛间,慢慢喘息,闻言也不再作答。
谢征一掌重重拍在牢房坚实的木柱上,眼含恨意地盯着魏严:“你六亲不认,一心弄权,如今权势也没有了,到底还在替谁隐瞒当年的真相?”
魏严仍是不答。
谢征终是负气疾步离去了,夹道尽头的牢门拨开又重重被甩上时,发出“砰”一声巨响,拴在上边的锁链也跟着哗啦作响,可见关门之人怒气之盛。
狱卒不敢多言,也不敢多问,拨弄着门上的锁链,重新挂上了锁头。
大雪未停,纷纷扬扬从在大牢切开一线白光的天井处慢慢飘下。
魏严躺在干草垛中,看着那飞雪交织在牢房晦暗的光线中,干净得不像是这天牢里会有的东西。
他闭上了眼睛。
他的退路,早在十七年前就被封死了。
纵是遗臭万年,纵该千刀万剐,他一人受着,便也够了。
那春雪般的人,就该干干净净地去,不在史书上留下任何一笔难堪的痕迹。
第161章 (捉虫)
如今整个皇宫都已在谢征掌控之中,那夜逼宫暂且对外宣称的,也是李太傅和魏严谋逆、皇帝受惊大病,相干人等皆已入狱,但具体的罪状,还需皇帝“病好”再论。
朝臣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出了宫宴上的那等荒唐之事,皇帝的“病”怕是好不了了,那把龙椅,想来也是要易主了。
齐旻伤势极重,被公孙鄞命人暂且安置在了一处行宫,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
当初为了抢神机营的火器,他派出了不少影卫中的精锐前去西苑,同樊长玉极左掖营恶战一场后,那批影卫算是全折了,留在齐旻身边的影卫,也在炮火和乱箭中为了掩护他死伤殆尽,仅存的几名现被看押了起来。
樊长玉踏进行宫时,便见一脸色苍白的男子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咳嗽。
樊长玉在此之前没见过齐旻,只觉他大抵同小皇帝是叔侄的缘故,两人瞧着竟有三分像,眉眼间都笼着一层沉沉郁气。
对方发现了她,咳嗽完,倚着软枕,说话有气无力却仍带着讥诮:“云麾将军?真是稀客。”
仿佛他不是一阶下囚,还是那个即将登高位的承德太子后人。
樊长玉不同他来虚与委蛇那一套,开门见山道:“十七年前的锦州血案,魏严和随家究竟做了什么?”
为何随家没肯发兵援锦州,魏严这么些年,哪怕随家反了,都没把随家当年延误战机之失抖出来?
齐旻垂眸浅笑:“自是……做了猪狗不如之事。”
樊长玉冷喝:“说!”
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了些,同樊长玉谈起条件:“以血衣骑的敏锐,应当也找到我那侍妾的下落了,想知道魏严和随家的勾当,可以,让我见她一面。”
樊长玉当即就道:“做梦!”
她目光清凌凌的,冷得像凝了一层霜雪的刀锋。
这人当初未免俞宝儿落到她们手中,对俞宝儿一个孩子痛下杀手的事樊长玉还历历在目。
俞浅浅好不容易才逃脱他的魔掌,她不会再让俞浅浅见这个败类。
齐旻垂下眼眸:“那便……无可奉告。”
樊长玉忽地拔出佩剑抵上了他咽喉,神情冰冷:“我可不是来同你谈判的。”
从军营到朝堂摸爬打滚的这些时日,足够她学会怎么狠颜厉色去威胁一个人。
齐旻却只是浅笑:“孤既落到了你们手上,左右不过一死,云麾将军若只想要孤这条性命,大可动手了。”
他开始称孤道寡,哪怕满身狼狈,也从骨子里溢出股骄矜来,似在告诉樊长玉,那便彻底没得谈了。
樊长玉持剑同他僵持了两息,剑锋都划破了他颈侧一层薄皮,溢出了血珠子,他神色间亦没有半分惧色。
樊长玉狠狠一皱眉,终是收了剑,抿紧唇角一言不发离开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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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脚刚踏出宫门,便见一人从行宫外的汉白玉石阶拾阶而上,描金织锦的大氅上落了不少雪粒子,面若冷玉,眸似点漆。
樊长玉微微一怔,“你怎来了?”
见到她,谢征眼底的寒意才化开了些,见她只着单薄软甲,径直将肩头的大氅扯下披到了她身上,“进宫查些事情,听说你来了行宫,过来看看。”
大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他身上冰雪般凛冽的味道,樊长玉身量不及他高,整个人都快被拢了进去,只余一张明艳的脸和高高束起的长发露在外边,颇像偷穿了长兄衣物的小小少年,眉目清朗,却不失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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