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人点了头,樊长玉才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没冤枉人!
她心情微妙捡起地上的碎银和铜板,走过去问:“我瞧着你身上纱布浸血了,伤口又裂开了吧?”
谢征没做声。
樊长玉想起赌坊那些人全都瘸着条腿走的,“你有伤在身,今后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能忍就忍忍,尽量等我回来了处理……”
对方还是不说话,樊长玉也有点尴尬,毕竟这些麻烦都是因自己而起的,她道:“伤口反复裂开,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谢征终于开口:“他们太聒噪了些。”
日光斜照过来,以他鼻梁为分界线,他上半张脸笼罩在了檐下的阴影中,下半张脸映着日光,因为苍白,显出几分冰雪似的剔透来,冷淡疏离,当真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但脾气属实算不得好。
樊长玉听到他的理由,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谢征似乎并不想多言,起身回了房间。
小长宁怯怯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来唤樊长玉:“阿姐。”
樊长玉走过去摸摸胞妹的头,问:“有没有吓到?”
长宁点头又摇头,说:“大哥哥……姐夫好厉害!”
樊长玉听到她对男人的称呼一愣,猜到应该是赵大娘教她这么叫的,她道:“打坏人厉害?”
小长宁点头:“那些人说姐夫是小白脸,还骂姐夫是个瘸子,却被姐夫把他们的腿全给打瘸了!”
小长宁说起这些,一双眼都是晶亮的,“阿姐,小白脸是什么意思啊?是说姐夫的脸很白吗?”
樊长玉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心情忽而变得有些复杂,她对胞妹道:“这是骂人的话,宁娘不许说,知道吗?”
小长宁乖乖点头。
樊长玉给了她买回来的那包饴糖,让她就在院子里玩,别跑远,自己去找了家里常备的伤药,行至谢征房门前,稍作迟疑抬手敲了敲门。
“何事?”里边传来男人冷淡又磁性的嗓音。
樊长玉说:“我给你拿了点药。”
里边好一会儿没动静。
樊长玉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抱歉,我早该想到的,你入赘与我,他们肯定会说很多难听话……”
房门突然打开,樊长玉的话音戛然而止。
对方刚才似在处理伤口,此刻外袍披在肩头,里衣的系带只系好了下面几根,最上边的还没来得及系上,露出好看的锁骨和一小截肌理结实的胸膛,那张漂亮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你是觉着打折他们一条腿还不够?”
樊长玉赶紧摇头。
谢征眼皮半抬起:“几个渣滓的话,我还不至于放心上,我说了,是他们太过聒噪。”
他转身进屋,樊长玉跟了进去,下意识问:“要我帮忙吗?”
对方突然扭头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把里衣的最后一根系带也系上了:“已处理好了。”
樊长玉:“……”
弄得好像她给他上药图他什么一样!
她手上还拿着新买的发带,现在送给他倒显得她似乎真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在对方目光扫来时,她面无表情绑到了自己高高扎起的马尾上,“这是我给自己买的发带。”
墨蓝色并不适合女子,但她绑上后倒是出奇地英气。
谢征神色有些微妙。
樊长玉自认为扳回了面子,她不是个气性长的,把药瓶子放到桌上后,说起自己今日去衙门的事:“王叔同我说,樊大向县衙递了状纸,没结案前,房地我暂且过户不了,想来赌场那边也是记恨上次丢了脸,跟樊大通气后,才想用这样的方式逼走你。”
在赌场那群人眼里,他是个外乡人,在临安镇人生地不熟,又有伤在身,再好拿捏不过。
毕竟普通人被这么找上门一顿吓唬,早就被吓破胆了。
她的赘婿一跑,那她这场招赘也就白忙活了,房地届时还是归樊大的。
对她说的这些似乎并不关心的人却突然道了句:“《大胤律》立女户一篇,应再添加一则孤女亦可立女户。”
樊长玉知道守寡的妇人可以自己当家立户,但孤女当家立户,还真是闻所未闻。
像她这般父母双亡的,通常都是族亲收走房地,再由收走了房地的族亲把她们养到说亲嫁人。
只是怎么个养法,就得看族亲有没有良心了,良心被狗吃的能直接把人姑娘卖进青楼,更多的是把那孤女呼来喝去当奴仆使唤,到了出嫁年纪又跟卖牲口一般,谁给得起钱就把孤女嫁给谁。
她爹娘刚过世那会儿,樊大夫妻俩就上门说要带她和长宁走,以后把她们当亲女儿照看,樊长玉哪能不清楚那夫妻俩是什么货色,说什么也不肯,这才有了后边樊大屡屡上门抢地契的事。
她显然没把对方的话当回事,“律法都是在京城当大官的那些人定的,那些官老爷,家中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要绝户也轮不到他们。便是家中遭了难,只剩个孤女,借住的亲戚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吃穿上短不着。官老爷们都不知道民间孤女过的是什么日子,又怎会替孤女立法?”
谢征沉默着没应声,在落难之前,他确实连听都没听过民间孤女的事。
樊长玉看他不语,以为是自己将他的话呛回去得太狠,抓了抓头发艰难找补:“不过若是有当官的知道民间孤女的处境,肯为孤女提出立法,那也是一桩好事了。”
谢征却是在考虑孤女立女户的可行性:“朝中对女户减轻了徭役赋税,孤女若可自立户主,当和女户一样。只是孤女若出嫁或是招赘,家中添了男丁,便不可再免徭役赋税,文书经办颇为繁杂。”
樊长玉听得云里雾里:“你对《大胤律》知道的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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