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现在只跟你商量下,因为财务方面需要你帮忙,你考虑考虑,可以拒绝我。”
贺图南最后提醒她:“别告诉颜颜,虽然她不见得会担心。”
孙晚秋说:“如果你完蛋了,我们只会伤心。”
他微微一笑:“摘花高处赌身轻。”
这话孙晚秋没听过,文绉绉的,贺图南说这话什么意思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两人吃完饭,天早黑透了,夜风温暖,花朵的芬芳里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北方的城市,永远有尘埃的味道。
孙晚秋觉得贺图南这人太疯,她想,也许是投行那种工作本身就是刺激性的,来钱快,来钱多,他已经是这种思维了。又或许,他天生爱冒险,她没什么可失去的,如果赌赢,那就是一辈子不愁吃喝,如果输了……大约也没什么好失去的,贺图南一副好牌都敢冒着打烂的风险去赌,她更没什么不敢的。
拆迁极快,张东子家跟人的官司还扯不清时,北区一大半都已经沦作真正的废墟,外人看要半年能拆干净的这么一片,新世界公司两个月就要拿下。
进了五月,展颜又回了趟小展村,跟校长商量新教学楼的事情。校长说要钱吗?她说不要。校长说那怎么好意思,你这在城里给人设计大楼,人肯定得花钱。
校长一个劲儿拒绝,怎么都不肯接受。展颜说,那我象征性拿一百块吧。
校长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他说不要什么设计,学生们有地方上课就够了。你看你这设计的,跟城里大楼似的,又费料,又费工。
再拉扯几回,展颜忽然明白了,她妨碍到他了,上头拨了款,十万块钱的教学楼,也许校长五万块就盖起来,她给设计了,那钱,就不止这个数了。
校长心里觉得她真是多管闲事,烦的要命,可脸上还得哈哈笑。
她再怎么说这设计不费钱,校长也不信,她是城里人了,啥设计师,一听名头就那是要花钱的,不花钱也不想叫她弄,她都城里人了,干嘛还来管小展村的事儿?
校长只想展颜快点该回哪儿回哪儿,不要再来找。展颜记得,语文老师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来时,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可家乡不给她这个机会,她有些迷茫,又有失落,还是把图纸留下了,说万一用的到。
用个屁哩,她刚走,校长把图纸跟装字典装本子的纸壳丢一块儿,等攒够了卖给收破烂的。
十二号这天,发生了件大事,全国上下都在说这个事儿,电视里,滚动播放新闻,主播哭着播。到处都在议论,大家说这可真够惨的,那个时间点,学生们都准备上课,预备铃都打过了。
设计院也在说这个事,设计院搞建筑,说的又跟老百姓不太一样,老百姓感慨太惨了啊,真可怜啊,可设计院大家聚一起,说教学楼塌了这么些,难保没有豆腐渣工程。
展颜跟着大家捐款,捐衣物,电视里的新闻从早到晚放那个画面,她看的受不了了,人是不能一直接受这么高强度信息轰炸的,铺天盖地全是死人,死了到底多少,还没统计出。
可大家也就那两天说说,叹叹气,容易动感情的抹抹眼泪。旁观灾难,和亲临灾难,永远是两回事,老百姓们该干嘛干嘛,除了那一刻感慨人生无常,很快就会忘了它,该争的还在争,该吵的还在吵,昨天怎么过,今天还怎么过。
贺图南也看新闻,捐了笔款,一天天死亡数字在增加。城市里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他又有应酬,吃完喝完,有人闹着去俱乐部唱歌,点了小姐,一字排开,浓妆艳抹的也看不出长相,但大约都很年轻。
“贺总,你倒是挑一个啊,怎么,都不满意吗?”
不晓得谁在怂恿他,一群男人,不乏有头有脸的,平时衣冠楚楚,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等换了地儿,就像妖怪现了原形,醉醺醺的脸,不安分的手,在女孩子身上搓来捏去的,惹得她们笑,笑得又脆又甜。
经理给他推荐个大学生,是不是不清楚,反正是这么说的,在背后一推,一个娇软香浓的身体几乎跌到他怀里。
“贺总……”
贺图南把人推开,说:“不好意思,我对香水过敏。”
男人们哈哈大笑,说贺总是不是对女人过敏啊,多搞搞就好了。贺图南坐到角落里,不抽烟,也没饮酒,他静静看着昏昏灯光下的男男女女们,他忽然就想到了贺以诚。
不知道爸是不是也曾无数次身处这种场合,他是怎么抗拒诱惑的?仅仅是靠想着一个远在天边根本没有接触的女人?
包厢里开始唱歌,鬼哭狼嚎的,男人搂着女人,女人贴着男人,嗲声嗲气,沙发尽头,还坐着一个同样无动于衷的男人,跟他说起话:
“贺总要不要出去抽根烟?”
两人出来,贺图南并不抽,男人是个中层领导,说:“我看你好像没什么兴趣。”
贺图南说:“宋局不也是吗?”
男人点上火:“我过会儿还得接女儿下晚自习。”
“宋局的女儿上中学了?”
“对,上次没去接她,她自己回来,路上被人摸了一把,好像是附近的民工,我真是吓死,幸亏没出大事。”
“我小妹当年也出过事,我跟爸都疏忽了,非常后悔,女孩子还是要照顾细点。”
宋局点头说是,聊了那么一会儿,贺图南进去结账,跟里头人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他走大街上,走了许久,给展颜打了个电话。
她刚要从单位走。
“我送你吧,等我一会儿。”
他如果不给她打电话,她仿佛永远都不会联系他,连保持□□关系,都脆弱的如蝉翼。
贺图南开车到设计院,她在门口等着了。
一上车,展颜就闻到了那种场合的味道,烟味儿,酒味儿,尽管被风吹淡了,还是有,她觉得他现在真是……她不喜欢他应酬。
“你在香港也这样啊?”
“哪样?”
“三天两头出去吃饭喝酒。”
贺图南低头嗅嗅衬衫,他走了半天,以为味儿该散差不多了。
“家里应酬都这样的,没办法,我今天没喝酒,躲过去了。”
展颜扭头看窗外夜色:“我宁愿你留香港,留大城市,这里讲人情讲关系,并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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