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黑亮的红瞳大乌鸦停到桌上的金色立架上,扑闪着翅膀“咔咔”咳着,像个咯痰的粗人。
三殿下嘴角沉了下去,冷眼看着这扫兴的家伙。
乌鸦总算咳完,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开口:
“白日的趣闻……咳咳,今日咱就从东街说起,东街点心铺的那个老板娘,你可还记得?”
三殿下点头。
“昨日她夫婿养小一事被她知晓,夫妇俩街头拉扯,将豆腐摊王老板刚出锅的热豆腐当武器,一把抓起……”
一杯早饮将尽,乌鸦总算讲完街头巷尾的那些琐碎趣事,转向了白日的早朝。
三殿下静静听着,军政吏治,也同街头巷尾的百姓趣闻一样,他全都只听不言。若非亡国之危,这些该在位皇帝操心的事,三殿下从不插手,只听来解乏。
“年底收回北漠十三郡后,皇帝就在盼北漠大捷的功臣沈将军回京。今日早朝有提,沈将军车驾已至外埠,算算时间,明早就能到京。”
“沈丰年。”三殿下罕见地出声打岔,“上次见他,是十八年前……他夫人,程念安,白马持枪飒爽英姿,亦是一员虎将,风采并不输沈丰年。”
十八年前,因漠北前线有幽族豢养的异种出没,三殿下亲自至塞外御敌,顺道在沈丰年的驻扎地借住了几日。
乌鸦是个百事通,补充道:“与沈丰年结为夫妻前,程念安就已是沈家养女,自小长在军营,跟沈丰年同吃同习,十三岁就上战场,确实是了不得的人物。”
三殿下却沉默片刻,淡淡道:“可惜了。”
乌鸦也叹。
大昭难得的女将,最后却死于产后虚弱。
“收回漠北,大功劳一件。”短暂的遗憾过后,三殿下扬眉,似打趣般问,“所以程念安给沈丰年留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乌鸦神秘兮兮道:“女儿。”
“养大了?”
“养大了,过了年就十七了,尚未婚配。”乌鸦道。
三殿下忽而一笑。
乌鸦能说出这种话,自然是从宫里听来的,连沈丰年的女儿有无婚配都打听了,皇帝的意思很是明了,沈丰年的女儿多半是要进宫为妃了。
“沈丰年还有儿子吗?”
“有个养子。”乌鸦说,“是沈丰年麾下阵亡副将的遗腹子,一直与沈丰年的女儿养在一处。”
三殿下敏锐道:“多大年岁?”
“据说,今年十四。”
三殿下忽然笑了两声:“嗯,那倒不一定能如皇帝的愿了。”
正月初十,沈丰年轻车简行抵京后,是礼部秦尚书接风,前往将军府的路上,秦尚书简单谈了十日后的凤凰台封赏典仪。
“封赏用的新衣甲,午后会送到将军府上,将军务必要仔细核对,万不能出差错。”秦尚书语速不快,谨慎交待着细节,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问:“沈将军,令爱可还好?有无水土不服之处?”
浓眉大眼的沈丰年看着他,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话很是好奇,带笑答:“挺好的,华京比漠北温和多了。”
“那就好。”秦尚书盯着沈丰年的面色,小心道,“今上的意思是,想在典仪上追封平阳将军,所以,可能要有劳令爱捧着平阳将军的牌位,与将军共同到凤凰台共同面圣,此外,那日是大仪仗,也是皇上第一次见令爱……”
秦尚书的意思是,如果沈将军的女儿撑不了这场面,礼部也可以另寻礼官帮忙抬着程念安牌位,至于和皇帝见面的事,另行安排也可。
沈丰年听了,大笑道:“既是拜托她的,我可做不了主。”当即,他脑袋钻出去冲着后面的车大喊,“元宵!乖元宵!”
车马停了,一只白皙的手卷起车帘一角,探出半张少女清丽的脸庞。
“爹,怎么了?”
“跟子游一起,上前头来!”
秦尚书从没见过这种操作,本想拦着,转念一想,沈丰年的女儿长在军营,指不定也是个能沙场征战的虎妞,应该没那么多规矩拘束着。
门帘一挑,光线照进来,少女逆着光,弯腰钻进了车内。
待坐下后,秦尚书才看清这姑娘的脸。
这么一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沈丰年的女儿并不“虎”,身量也不高挑,甚至还带着点文绉绉的书卷气,模样算得上清秀,但也不出挑,一双眼睛生得亮,圆溜溜的,眸中的水光清澈得很,像是个伶俐聪明,心有主意的孩子。
门帘又是一掀,跟着钻进来一个青葱少年,竹竿似的,模样大约十一二岁,异样的漂亮,一双眼睛漆黑不见底,脸上没半点笑,淡淡回看了他一眼,便挨着沈丰年的女儿坐定,弯起嘴角只冲着她笑。
“我女儿,沈元夕。”沈丰年将女儿名字大大方方说出口,语气还带着点骄傲,“元宵,这是礼部尚书秦大人,你该称一声伯父。”
沈元夕弯起眼睛,灿烂一笑,大大方方直视着秦尚书的眼睛:“秦伯父好。”
“可是正月十五生辰?”听到这个名字,秦尚书问道。
“正是。”沈丰年爽朗道,“上元佳节。”
“好日子,好生辰。”秦尚书笑指着沈丰年,又道,“将军好福气啊!”
沈丰年知他话中含义,敷衍笑过,又拍了拍旁边少年的肩膀:“对了,还有,这小子,薛子游,是我副将薛越留下的儿子,我义子,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姐弟俩关系很好。”
长相有些妖孽的半大小子,不冷不热问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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