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将信放下,忽的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今天府上请了太医,可是母亲有恙?”
他中午出门前谢老夫人派了院子里的下人到莫忘斋取走了他的铭牌。
李滨快速回道:“并非是老夫人有恙,而是夫人昨夜发了高热一直没退, 老夫人担心这才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过来看看。”
谢尘嘴角勾着轻嗤一声, “她倒是会想办法。”
李滨觑了一眼他的神色, 又接着道:“听说夫人虽然烧的厉害, 但也没忘了让太医临走的时候到韶音阁看诊。”
拨了拨手上的墨玉扳指, 谢尘也没看他,只是问了一句:“到韶音阁可看出什么名堂了?”
李滨微低下头:“说是白歌姑娘这两日忧思过虑,亏了元气,开了方子调理, 也嘱咐了注意休息。”
“嗯。”
谢尘将挂在腰间的一块腰牌摘下,不同于今天老夫人要走的那一块儿代表着品阶的制式身份铭牌,这一块儿玉牌通体雪白, 是上好的象牙雕刻而成,上书“出入无禁”的字样, 正是元康帝特意赐给谢尘, 方便他出入皇宫用的。
他将腰牌递过去吩咐道:“明儿一早让人跑一趟太医院,把这牌子交给刘院使, 告诉他我要今日谢府诊治的脉案, 要详尽真实的。”
李滨接过腰牌小心手在袖中:“是。”
“还有, 明早备车去法华寺。”
李滨顿时神色一肃, 应了一声才出了门。
书房里顿时静下来, 烛火晃动出幽影,将桌上那个陶人娃娃照的一面明一面暗。
谢尘扫了陶人一眼,眸中略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接着便起身往北边的花厅走,推开窗户,初夏夜里清爽微凉的放吹拂而过,带着花草清新的香气。
窗前那株杏树越发枝繁叶茂了,谢尘眯了眯眼,想要透过杏树望一望对面阁楼的窗户,却发现对面阁楼上漆黑一片。
他微微皱起了眉,亥时未至,怎会这么早入睡。
又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有灯光亮起,谢尘唇角微微下抑,转身离开花厅。
这一夜,谢尘睡得并不算好,早上醒来时,脸色越发白了,眼底带着点青。
李滨一早去了趟太医院,回来的时候便见到自家面色青白一脸阴郁的准备出门,瞬间便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
心中一边暗骂自己最近是忙的脑子不够用了,一边赶紧喊人备上车马。
谢尘上了马车,这才将李滨取回来的脉案细细看了一边,顿时面上现出嘲讽来。
阿胶、艾叶、当归、芍药、干地黄、川芎、甘草,这是《金匮要略》里的胶艾汤,专为女子孕前调理所用,虽说也能和给小姑娘补身体搭上点边,但若说是亏了元气开这方子,可着实不该是太医院的水准。
将脉案又递回给李滨,谢尘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一边道:“回去让刘院使按照这脉案再正经开一张补气的方子出来,吩咐厨房那边煎了每日送过去。”
李滨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谢尘苍白的脸色,将那脉案揣进袖子里,应了声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法华寺到了。
位于京郊的法华寺和灵应寺不同,隶属皇家寺庙,历代受皇家供养,因此能进出法华寺的也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非一般的平民百姓可随意参拜的。
法华寺正殿中,谢尘将手中的一炷香插到香炉中,接着看着那香炉前的排位怔怔出神。
那排位上书,亡兄谢蕴。
四月初六,是他的兄长谢蕴的忌日。
十三年前的四月初六,谢蕴因风寒之症缠绵病榻两月有余,最终还是没能熬过一场高热。
谢尘微阖着眸子,仿佛当初兄长跳下冰冷的湖水将自己捞起的那一幕就在眼前。
若不是十三年前,他年少轻狂,中了会员后不顾兄长劝阻与几位同僚饮酒作乐,结果不慎坠入湖中——
嫡母嘶哑的喊声仿佛回荡在耳边:“谢尘,你害死了你兄长,如今谢家这一脉只剩你一个男丁,你不撑起谢家还能有谁来撑,你有什么资格拒绝和戚家的婚事!”
他捏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指关节泛出青白。
·
从法华寺出来,谢尘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些,就像是纸糊出来的人偶,苍白的渗人。
李滨知道自家三爷这时候心情肯定不好,一路上连声都不敢出,只让车夫尽快赶路。
只是到了谢府门口,却见一身着蓝衫相貌清秀的年轻人立在那。
李滨顿时眉头一皱,下意识看了谢尘一眼。
谢尘微阖着眼眸,似在休息,却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滨犹豫了一下道:“三爷,裴公子等在门口呢。”
谢尘睁开眼眸,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便起身下了车。
裴桓已经在谢府门口站了快两个时辰,他一大早就过来拜见,却听门房说谢大人出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让他留下拜帖回去等着。
可他哪里能安下心回去等,无奈只能攥着袖中的信,在谢府门前的大太阳下苦守。
昨日他收到小厮送来的信,先是十分欢喜,可拆开后见了信中内容,却是难以置信的愤怒愕然。
信中说,年前白歌家中已为她在淮安定好了亲事,只是没有告诉她,如今听闻裴家要上门议亲,这才与她说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经定有婚约,自是不能再私下通信,希望以后裴桓也不要再寄信给她了。
想到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后,他先是难以置信愤怒和被欺骗的伤心,可很快他便觉出不对来。
他对白歌有意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就算是戚家为白歌定了婚事却没告诉她,可之前他也特意让母亲给白歌的嫡母宁氏写过信,隐晦的提及了此时,宁氏的回信里虽然没有说明是否愿意结亲,可也没有说白歌已经有了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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