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楚青鱼已经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锅,问任平生道:“小师妹,你想吃什么?”
作为一个天下罕见的食修,楚青鱼的芥子囊中没有什么都不能没有锅碗瓢盆酱油醋,常年配备鸡鸭鱼肉葱姜蒜,堪称居家旅行必备同伴。
奇怪的是,任平生从山道那头回来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就连凑在离朱身边取暖都没有来,而是一人站在山洞口,半面迎着风雪,望着外面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楚青鱼煮了一锅喷香暖和的羊肉汤,任平生喝了一口就没再吃,淡笑道:“我修炼一会儿,如果有事再叫我。”
说完,便一人到一旁打坐调息,众人见她进入内景的模样,便没再打扰她。
倒是阿乔,在看到这锅香喷喷的羊肉汤时,露出了诡异的陌生又好奇的表情。
他从楚青鱼中接过一个简陋的陶碗,盯着碗中冒着热气的羊肉汤,翠绿泛着浓香的葱花,漂浮在表面的油滑,直勾勾地看了半天,在楚青鱼随口道:“赶紧吃呀,这天寒地冻,冷的快。”
阿乔呆愣地“嗯”了一声,竟然转过身去,像个护食的小兽,背对着所有人,伸出舌尖试探着勾了些羊肉汤,继而被舌尖香浓复杂的味道惊得睁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动作。
食物。
他想,原来这就是人类的食物。
是热的,和血一样的热烫,有着让人产生莫名吸引力的气味,和血液的腥味毫不相同,可他亲眼看到那个女修用锋利的小刀隔开泛着血色的红白相间的肉。
就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可为什么,死于他们手下的动物,最终有了截然不同的造物。
阿乔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露出了近乎野兽般直白而掠夺的目光,将甚至还有些烫的羊肉汤一饮而尽,连带着汤里的羊肉都没有咀嚼地生咽了下去,像个初次学习人类生活习惯时表现出生涩感的非人类。
此刻风雪寂静。
吃饱喝足,众人有些懒洋洋地躲在山洞之中,轻声细语地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云近月低语道,“难道除了先前的山道,这里真的就再没有离开的地方了?”
太史宁小声提议道:“实在不行,咱们下山,原路返回?”
谢莲生面色微沉,摇头道:“异元空间可遇不可求,我们能通过那个异元空间到此处来,回去时不一定还能找到那个异元空间,且我们离开时异元空间之中的空间风暴已经非常强烈,若是遇到空间风暴,顷刻间就能够将我们撕碎,化为齑粉。”
“山道行不通,折回去也行不通,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太史宁茫然道,“我们最初难道不是来雪原确认一个传送阵站点的吗?”
他们为什么总是被卷入到这种奇怪的事情中。
云近月深吸一口气,安抚大家道:“先别自乱阵脚,一定会有办法的。”
傅离轲抱着刀,沉默地望着任平生阖眸打坐调息的身影,眉峰微敛。
她不对劲。
从上到裂天山之后就不对劲。
特别是在刚才从山道边回来后,似乎一直在走神。若是以往,见到同伴们出现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她早早地就出来安抚了,可今夜她一言不发,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只可惜,现在任平生听不到他这番心声。
她许久未曾在上古时代这般灵气稀薄的环境中修炼过了,吸纳灵气的速度变得很慢,沉浸在内景之中时,思绪也很是繁杂。
任平生感觉自己这一夜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隐约听到了几个旧友的声音,无数个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断的闪过,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些她以为已经沉入记忆深处的过往,从未有一刻被她真正淡忘过。
……
“阿姊。”高挑清瘦的黑衣少年墨发高束,梳成了利落的马尾,用简单的银冠竖起,银冠色泽纯粹,唯有正中有一滴浓郁的黑,似石似玉,看不出材质,像滴入银湖的一点浓墨。
“呦,这是谁招你了。”任平生笑着应道。
他腰间悬着玉笛,跟随着走路的姿势来回摆动,在材质上好的黑衣上摩挲。
黑衣少年尚未长开的脸便已经看得出未来冷硬的轮廓,素来寡沉的神情竟少见地能看出一丝怒意,疾步走到任平生身边,正欲开口,却又不知为何,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对着任平生笑盈盈看着他的眼,头偏到一边,闷闷说了句,“没、没什么。”
任平生含笑瞥了他一眼,了然地看着他身后,抱剑慢悠悠踱步而来的青衫青年,了然道:“你又带夜白去哪了,给孩子吓成这样。”
少年殷夜白忍不住道:“我不是小孩了。”
他是半妖,且是拥有远古大妖血脉的半妖,成长速度一向很慢,如今人型的外貌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可实际上已经活了几百年,比在场所有人都活得久。
任平生浑不在意,眉梢微挑:“按照妖族的年龄计算方法,你现在才十五岁。”
言下之意便是,不是小孩是什么。
殷夜白最讨厌被她当小孩,偏过头不看她,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头款步而来的青衫青年未语先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我和他在醉秋岭查一伙儿魔修的行迹,难得任务完成了一身轻,便带这傻小子去喝点小酒听听…戏——”
持剑的青年砚青险些说漏嘴,定着任平生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而道:“我哪会带他去那种地方,真的就是带他在酒馆喝了点小酒,听了一出折子戏,他原对听戏不感兴趣,偏生今日唱的是你的故事,他便来劲儿了,非得听完才走。”
听到讲的是自己的故事,任平生心下了然,知道殷夜白这番气闷又说不出的表情从何而来了。
砚青在她面前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院子里放着好好的石桌石凳,砚青不坐,非得没个正行的坐在石桌上,足下黑靴半踏在石凳上,有些慵懒地探头歪在窗愣边看着任平生:“又作画呢,我看看今日画的什么。”
他的剑柄和石桌相激,发出清亮的响动。
结果画纸上大半都是一片空白,任平生浅浅觑了他一眼,蘸墨落下一笔,勾了个斜向下的弧度,在空白纸上凭空多了一笔墨色。
她还只画了一笔,砚青双目微眯,嘴角挑起三分笑来,竟看出她画的是什么了。
“呦,画我呢。”砚青低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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