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郑桑好不耐烦。能不能不要一而再再而叁地提醒她这件事了。
“你知道?”知道还往上贴,秦徵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郑桑看中的是家世,就算不是公子衍,也会是别的子弟。
秦徵觉得这样很不好,好言相劝:“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家世出身放在第一位,寻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不好吗?”
“哪个女子不想嫁好一些?喜欢又顶什么用?你们男人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时的容颜。我难道可以漂亮一辈子?你看郑夫人厉害吧,当初海誓山盟,到头来还不是丈夫该乱搞乱搞。”爱情从来不是郑桑放在首位考虑的东西,不讨厌就足够了,她要让郑夫人对她母女刮目相看,她要让她的娘不再用眼泪祈求。
“你自己也说你爹了,你还想着靠男人?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不如靠自己。”
郑桑冷笑,“青史千年,留下名字的男人有多少,女人又有多少?是你们男人要女人相夫教子,转头又叫女人别老想着嫁人、奋发图强。这个世界就没给女人多少路走,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你……”秦徵语顿。他算明白一个道理了,不要试图和女人吵架,因为根本吵不赢。他爹吵不过他娘,他吵不过郑桑。半天,他憋出一句:“真是巧舌如簧。”
郑桑得意一扬眉,“你说不过我,是因为事实如此。”
说话间,一个衣衫锦绣的男子到他们俩面前,手里抱着个箱子,打断他们:“那个……”
秦徵与郑桑双双回头,都不认得来人。于是秦徵问:“您是?”
他颔首回答:“风月楼芳菲。”
“你不是哑巴了吗?”秦徵一脸震惊地指着芳菲的嘴。
一旁的郑桑也惊住怔住,秦徵怎么连风月楼的人哑巴了没都知道,他真的是不小心去的风月楼吗?
“一些讹传,”芳菲放下手里的箱子,“奴受人之托,将这些送给大人开办染坊,还望大人不弃收下。”
说完,芳菲就要走,秦徵连忙喊住他:“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这是谁送的。”
“那人并不想留下名字,还请大人见谅。”芳菲回答,便离开了此地。
秦徵打开箱子,见到满满一箱的钱财,愣了一下。
他或许知道是谁送来的了,那人真是叫人看不透。
秦徵暗想,合上盖子,瞄见郑桑一脸探究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风月楼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啊?人家还巴巴地给你送钱。”
“这怎么是给我的,明明是给得意楼那些女人的,”秦徵更正她的措辞,看她微眯着眼睛点头叁下,害怕她脑子里又冒出不叁不四的猜测,连忙遏制住她,“不许瞎想!”
那边,芳菲回到风月楼复命:“东西,我已经亲手送到公子徵手上了。”
“知道了。”风月君正在调箫谱,一时吹一段,一时标注,淡淡地说。
冷淡如风月君,竟做出这种行好事、不留名的壮举。芳菲是左右想不明白,揶揄道:“你送这么大一笔钱去,却不留名,你图什么?学话本里的高人侠士吗?”
风月君微笑,“我不过一红尘微贱之人,本也不配留名于纸上,怎敢与那些传奇人物相提并论?只是瞧她们可怜,略尽薄力罢了。”
芳菲冷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烂好人。你有这样的胸怀,怎么前几天英菲被杖,你没有站出来?”
他的舌头,是风月君保住的。风月楼主人要罚他,也被风月君四两拨千斤化解。从那以后,他不再是侍候达官贵人的近宠,成了风月君的使唤奴婢。风月君叫他一个月不许说话,旁人便误以为他哑了。
时至今日,芳菲也没有多感谢风月君。风月君骨子里有多冷漠无情,经过这半年的朝夕相对,芳菲看得更加清楚。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摇钱树,随心所欲,高兴便施舍恩惠,不高兴就见死不救。
“看来叫你一个月不许说话还是太短,你一点没学会察言观色,”风月君放下竹箫,“我若是每个人都能帮,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并不是他们的救世主,只是一个在红尘泥淖里痛苦挣扎的一员而已。只是相较于他们,他站在浅一些的滩上,尚且可以露出一个头呼吸。风月望着深渊中的他们,无时无刻不会想起自己,便想拉他们至少到自己的浅滩喘息片刻。
然而他们,甚至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深渊吞噬,还在为一些虚无缥缈的梦自我消耗。
风月一脸悲伤地看向芳菲,“你不满伺候我,可伺候谁不是伺候?你以为得意楼的火,是天灾吗?是公子徵查到得意楼,那些高官大人为了自保,弃车保帅,放火烧毁的。他们不会在乎会烧死多少妓女下人,只会在乎会不会引火上身。
“你以为落菲又是怎么死的?色衰,所有可以被毫不留情舍弃杀害。你们竟然还在羡慕那样的未来?醒醒吧。”
芳菲觉得风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愤愤地问:“那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未来?”
“我不知道……”风月低头,悄声说。
到底是什么酿就他们生来矮人一等,只能俯首称奴?至少不仅仅来源于一座风月楼或者得意楼。
一座得意楼倒了,会有另一座得意楼建起来。他们并没有能从中解脱出来,千百年。
风月整日不在为这个问题痛苦,但可能究其一生,也无法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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