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道:“病中不宜多思,阿渺且睡吧。”
她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才要躺下,忽而看见外面天色暗淡,心下一惊:“什么时辰了?今晚中秋宫宴——”
顾舒叹道:“你还病着,去什么宫宴呢?我已同陛下报过了,宫宴就不去了,这几日都在家养病好了。”
可是……她还要说话,却见外面纱帘掀动,顾秀也走进来笑道,“是啊,不然等回去把你还给涓堂主的时候,他要找父亲算账,问我们为什么带着你出来不过半个月就害得你生了一场病,那可怎么办?”
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赶回来的,叶渺扭过头去,瓮声瓮气地别了一句:“又关你什么事了?你不是一大早就跑到章台行宫斗鸡走狗去了么?”
顾秀向父亲眨眨眼睛,把手里拎着的一包药悄悄递给绯云,笑道:“正是呢,妬罗给我带了一只小玄凤来,脾气可大了,我好心给她喂东西吃,反让她狠狠啄了一口。要不是父亲让人传讯来说你病了让我快些回来,非得当场教训她一顿才是,改日带你也去瞧,怎么样?”
她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出去闲逛么?”
仗着有父亲在一边,顾秀果然乖乖闭嘴,她难得在口舌上赢过一次,不禁悄悄笑起来,连同数日对微明剑背着她在江南大出风头的不快都略过了,仰头闭目,只作假寐。
这年中秋宿逢帝都雨季,十五当日虽下了半天的雨,晚间却有风起云散之象。顾秀便在庭中摆了供桌瓜果,点上香烛,进去请父亲拜月。
顾舒笑道:“方才见你夜观天象,可有所得?”
顾秀抬头望了一望,只见流云漫天,夜穹似海,那一轮清光隐在薄云之后,透出一圈虹晕来,“风向不定,大约今晚月亮是不肯出来了。”
叶渺披了外衣从里面走出来,“不出来你就不拜了?”
顾舒微笑道:“阿渺这话说的很是,秀儿去取线香来。”将一盒香每人分了叁支,姊妹俩站在顾舒身后,向正东方叁拜九叩。夜风泠泠,叶渺骤然从内室中出来,悄悄地打了个寒战,神思却尤为清明起来。
待第二次闭目跪拜时,周遭不觉渐渐明亮,她随着祝颂声起身睁眼,只见月光清圆,破云而出,遍撒天宇,不由得怔怔立在原地。顾秀侧头看她,轻轻笑起来:“月亮被你拜出来了,还不快点趁机许愿?”
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叶渺默默低下头,拈香拜过两次,插在香炉里,父亲便笑道:“好了,外面风大,你们两个还是快些进去。”
叶渺点点头,由着顾秀挽着她的手臂走进去。才一转身,顾秀就贴在她耳边笑道:“我知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哦。”
叶渺抬头,顾秀笑吟吟地道:“下次默念记得口型不要动,我全都看出来了。你许的是——”
她神情一冷,“不准说!”
顾秀本就是虚者实之,故意拉长了音调吓她,这时噗嗤一笑,又凑过来道:“呐,那你想不想知道爹爹许的什么愿?”
叶渺点点头。
顾秀就道:“爹爹说,海月同时,天涯共明,若你在天有灵,护佑两个孩子平安长大,一生宁静喜乐。”
叶渺听得心下一酸,别过头去,“你光知道说别人,你许的什么愿?”
顾秀微笑道,“唉呀呀,我可不比你们,求得要么是一生长乐,要么是永不分离,我跟月亮说得可简单了。”
叶渺伸手放在她的脖子上作为威胁:“你说不说?”
顾秀笑道:“我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刚才只许了一个愿,就是要你这个风寒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还得给你天天煎叁遍药,身上都熏成药罐子啦。”
很久很久以后,也许是顾秀孤身去大厦的那叁年里,也许是她们分开不曾共度的第一年中秋,也许是更久之后,她领兵北伐,剑指帝京之时,叶渺还会想起这一年秋天。那时候她早已放下了两失父母的心结,不再为道心经书所困扰,甚至那个人,都不足以成为她行路上的阻碍,做这么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今鸿雁久不至,谁复长忆南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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