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静静,好半天,陈胜年终于答应。
进去前,陆远潮千叮咛万嘱咐,不需要多和刘西杰说话,只需要确认完那两件事,念出安全词就可以了,陈胜年耳窝里被他们戴上隐形耳机,听完说好,眼睛在那箱钱上看了看,提着箱子走了进去。
废弃工厂里,金橘被绑坐在椅子上,眼睛和嘴巴也被用东西蒙上堵住,将近两天两夜的滴水未进,让她整个人看着像被扒皮剔骨后般的孱弱,但胸口的微小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陈胜年轻轻念了句安全词,视线扫过,来到刘西杰身上,老家伙手上夹着东西正吞云吐雾,旁边几个人在打牌,见他提着箱子来,喜笑颜开。
“呦陈老弟回来了?”他把东西递给身旁的一个人,站起身要过来接陈胜年手里的箱子。
陆远潮戴着耳机听着,趁机问了他第二个问题,但是陈胜年没回答,反而不按计划来,冲着刘西杰道:“这里面有一千万是我的。”
陆远潮心里一咯噔,赶紧制止道:“妈的,陈胜年谁让你这么说的?”
可耳机里没反应,刘西杰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见耳机里突然一声巨响,倏尔夹杂着刘西杰断断续续的咒骂:“陈胜年,你他妈算老几!跟老子在这摆谱……”
工厂里,陈胜年喘息半天,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望着刘西杰打开箱子两眼放光,吐出嘴里的血水,脑子发昏,恨意迭起,他几步冲过去把刘西杰拽起来诘问:
“刘西杰你竟然真的一直在利用我!那些警察说得果然没错,你根本就不想把那一千万给我……”
他神经错乱,在那边口不择言,陆远潮不好的预感顿起,气得耳机一甩,忍不住骂道:“妈的陈胜年个臭傻逼!就不该信他……”
来不及等确认了,他拿起对讲机指挥道:“全体都有,行动!”
可是一行人还没有跑到仓库门口,就听到了一声让所有人心惊胆颤的动静。
那是一声枪响,震得梁世京心脏都停跳了一拍,陆远潮脚步一顿,下一秒直接举着枪带人冲到了工厂仓库里,喊着:“警察!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杂乱不堪的工厂里,陈胜年捂着胳膊躺在地上,身下一片鲜红,其余人没有武器,被乌泱泱一群拿着枪的警察的气势吓到抱头,只有远处的刘西杰手持一把黑枪,正顶着金橘的后脑。
只有一把枪,陆远潮瞧着,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刘西杰!放下武器!你现在还有退路!”
他这样喊,刘西杰拿着枪笑起来:“退路?你们人都到这儿了,我还有退路吗?”
梁世京跟在一群警察之后,刚进来就听见刘西杰的声音,他挣脱原凑拉扯住他的手,从陆远潮后面走出来,隔着距离,看见了被绑在椅子上,连眼睛嘴巴都被蒙上的金橘。
只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猛地就被水雾模糊,刘西杰看见他从警察堆里出来,面目忽地变得可憎,讥嘲道:“姓梁的,你还真敢报警啊,是我高看你了。”
他说着伸手解了椅子上的绳子,一把抓过金橘的头发,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对着梁世京讽刺:“我还以为你有多爱这个女人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年龄大了,力气却不小,金橘本来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还昏昏沉沉的,现在双手被绑着,被刘西杰拽着头发,连带着头皮,扯得生生疼出眼泪,反倒意识清明了些,即使眼睛被蒙住,都能看见她因疼痛而紧紧攥起的眉。
梁世京眼眸凝视,觉得那痛太巨大了,似乎是连着他的心脏,痛得他浑身颤抖,脸上血色尽失,连呼吸都困难。
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犯病了,他只是想自己不能倒下,他必须清醒着,所以他抖着嗓子说:
“刘西杰,换我来,换我来当你的人质,你不是准备走吗?钱已经拿给你了,外面也有车……”
陆远潮侧头瞟了梁世京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说:“对对,外面有车,你拿着钱走,别伤害人质!”
他又把手往后面摆摆,大声喝道:“都往后退!”
刘西杰往外打量了一番,警觉心不散:“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女人现在在我手里任我拿捏,换了你,你要是耍花样怎么办?”
“可是你都绑了她两三天,你都没看到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吗?”
梁世京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你带着她走,你不觉得累赘吗?万一她在半路出点什么事,可就没法做你的人质了……”
这番话讲得有理有据,刘西杰端量了一下被自己挟持的女人,弱的像滩泥,随时能倒下,思索了两秒,说:“行,你自己走过来,等你走近我再放手。”
梁世京目光投向金橘,女生好像是清醒了很多,在刘西杰手里拼命摇头,可是怎么办,他这次不能答应她。
“双手举过头,”刘西杰又命令道。
梁世京听话地把手举到头顶,听见原凑在后面语气极其担忧地叫了自己一声,没回头,继续往前走,距离还有两步的时候,说:“可以了吧?你该放人了。”
刘西杰笑:“当然可以,不过……”
他忽然停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短刀扔在脚下,踢了过去。
“用它捅自己一刀。”
“刘西杰你别太过分了!”陆远潮在对面怒斥,想要阻止。
“还好吧警官,”刘西杰扯着嘴角,“他身强力壮的,我一糟老头子,万一他要是做点什么,我不就白费了?”
他又把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催促道:“快点,别等我改变主意了。”
梁世京垂眼,猜到刘西杰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他弯腰把刀捡起来,发现那是把折叠刀,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金橘在刘西杰的掌控下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支支吾吾摇着头,眼泪爬了满脸。
她现在彻底脑子清醒了过来,她想说梁世京,我不需要你这样救我,又想说梁世京求求你,不要这样做,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说不出来,她只能摇头,拼命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疯狂流眼泪,以前梁世京说他总是害得自己受伤害,原来不是,是自己一直在连累他受伤啊……
女生被刘西杰用枪抵着太阳穴,泪流满面,涕零如雨,梁世京不敢再看,在刘西杰的又一声催促里,拔刀捅向了自己。
原凑在后面喊了什么,梁世京痛得听不清,他咬着牙,没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金橘听见。
但金橘听见了,她觉得自己甚至听见了那把刀划开梁世京皮肉的声音,她来不及哭喊,下刻就被一股力气使劲推了出去。
有人在对面接住了自己,可等她的眼睛被摘下束缚,看见的却是梁世京腰腹全是血的,被刘西杰抵着后腰推他往仓库外面走。
那血鲜红鲜红的,像大片大片开得灿烂的罂粟花,金橘双腿发软,嘴里除了叫梁世京的名字,什么都想不到了,她站都站不稳,要往梁世京的方向去,被原凑死死拉着,原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好几次都差点没能拽住她。
隔着层层人群,梁世京疼得眼睛都没法聚焦,但仍和金橘相望,看金橘眼泪糊了满脸,沙哑地叫自己,只能朝她虚弱地笑笑,摇摇头。
不要哭,不要过来,我没事不要难过,那个摇头代表许多,但梁世京什么也讲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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