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当年过继的前后亦是事实。
程叙言心里清楚,清楚之后他仍然会好好照顾程偃,他心里认可的父亲。
他如今在学《劝学》,对那句“不登高山,不知天高”很有感触。虽然本意是永远保持谦虚的学习,但是程叙言当时看到时候想的是,望泽村算什么,渭阳县又算什么,他现在以为的“高山”或许是洼地,他看到的天空是天空吗。
心念一动,程叙言发现后面学习的内容更容易理解了,但进度却慢下来,有时候他会对着一段话独自思考半日。
程偃这个时候靠坐在他身边,双眼望着天空发呆。
天气愈发冷了,两人换上厚实的棉袄,臃肿的棉衣更加衬出他们清瘦的脸。
程叙言带着程偃在陆氏的墓前又拜了拜,程偃当时没什么反应,回家后就坐在堂屋哭。
今日也是如此,程叙言上前抱住他,给他擦掉脸上的泪:“还有我,我陪着你。”
程偃说不出话,他靠在儿子怀里慢慢睡过去。
程叙言把他扶回床上,临走时微微愣住。
他记得,一年前程偃的眼角还没有明显的细纹。现在陡然冒出两三条。
“爹,你在想什么?”你能想什么?
日子总要过,他们不能食荤,平日里程叙言会买一些点心坚果给他们父子俩补充营养。衣服的缝补和鞋子由易全山的媳妇代劳了。
程叙言原本是想花钱请村里妇人帮忙的,但易全山一家过意不去,平时送些吃的和打柴都殷勤得很。程叙言也保持跟他们的来往。
腊月里时,易全山给他们提来一篮子炒花生和一篮子橘子。
每个橘子都差不多鸡蛋大小,金灿灿的
很喜人。程叙言回赠了一包红枣糕。
等到程叙言和程偃吃过午饭,两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把玩。
程偃瞥了一眼,好奇的蹲在他面前,眼睛跟着橘子转。
程叙言笑了笑:“要吃吗?”
程偃用力点头。
橘子刚剥的时候会飙出一阵刺激性的水汽,程偃猝不及防被熏到了眼睛,蹦起来跳脚。
程叙言拉过他的手,用袖子给他按了按,又吹了一阵凉风:“还难受吗?”
程偃又跟着蹲下,只不过这次离橘子远了一点,橘子皮很薄,程叙言随手甩在不远处的架子上晒,他掰了一瓣橘子喂嘴里,程偃定定看着他,眼睛里有种不敢相信。他急吼吼的来扣程叙言的手,故意掰了两瓣橘子塞嘴里,下一刻他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呸呸吐了个干净。
“难吃,难吃。”他生气的不行,还上脚踩。
程叙言由着他去,随后又掰了一块橘子塞嘴里,神情淡定。
程偃狐疑了,他大声道:“难吃。”
程叙言当着他的面又吃了一瓣橘子,这下把程偃弄糊涂了。他围着儿子团团转,还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脸,盯着儿子的嘴巴看。
少顷,他又从儿子的手里扣出一瓣橘子,刚嚼两下就酸的不行。
程叙言这时也把嘴里的橘子吐垃圾篓里,随后对着程偃笑。
“啊啊啊——”
程偃嗷的一声扑过去,把儿子整齐的头发揉成鸡窝,还要戳儿子痒痒肉。
“…爹,我错了…”程叙言朝堂屋跑去,他被撵了半刻钟,以好话说尽才结束。
父子俩重归于好,又排排坐在院子里剥花生。程叙言精准评价:“香。”
“啊——”程偃张着嘴巴凑过来。
“爹好懒。”程叙言啧了一声,手上麻利的给他喂了两颗花生米,忍不住叮嘱:“多嚼几下才吞。”
程偃压根不听他的,吃完了又张着嘴凑过来,等儿子投喂。
程叙言把花生米在手里搓了搓,随后轻轻一吹,轻飘飘的红衣在空中飞舞。
程偃眼睛亮亮:“好玩,我也要。”
他抓了一把花生去剥,搓搓花生米,再用力一吹,到处都是细碎的花生皮衣,有些飘到了程叙言头上,肩上。
程叙言安静的看着他玩,等程偃玩够了坐回他身边。
程偃手里有一把花生米,他还朝儿子张嘴,程叙言慢吞吞投喂,一边问:“要不要听故事?”
程偃茫然脸。
程叙言便自顾自说起来了,“从前有位善良的仙女,她叫三圣母……”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当他刻意放慢语速的时候,那种清脆就淡化很多,仿佛溪水拂过圆石。
“……沉香终于劈开华山…”
程偃靠着他已经睡熟了,程叙言把他揽在膝头,也垂首眯了会儿。两人的身边洒了一地的花生壳和碎皮衣,高空俯视看去,红红白白的像朵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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