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了,白天时秋老虎的威力还有些大,但在这夜半时分,一阵阵窗外的夜风吹进屋子里,却很是凉爽。
先晴仰着头,让披散下来的长发都在身后微微飘动,继续说着:「这风吹进来真是舒服,在南部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热得半死的夏天,冬天偶尔会冷一点,但南部人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都穿短袖。
我的手臂上是常年都有着淤血乌青的,不只李佑豪动粗,陈莠也习惯拉啊扯啊拽啊捏的。所以我不太喜欢穿短袖,怕别人看见问东问西,儘管我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会说我到处告状。
刚结婚的时候,李佑豪每天都在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精力充沛,吃完饭就把我叫上楼,锁上房门,照三餐做。但我后来觉得他是有病的,他的身体其实被他玩得很虚,照样控制不住自己。他爸妈好像也知道,所以才让她娶个大陆新娘回来,随便他怎么玩,玩坏了也没有娘家可以撑腰。
有一次听见他妈跟他爸说:『夭寿喔!是娶个狐貍精回来?怎么每天弄那么多次?』
他爸回答:『在家里弄,总比他去外面弄好吧!也比较不会得病啊!』
隔了没多久,他在家有点待不住了,又开始往外跑。有时晚上在外面喝酒没回家睡,我还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他妈就骂我说:『你自己的男人都顾不好,他喝酒的地方又不是什么正经所在,你怎么没能力把他留在家里?是不是没有满足他?』
有一次,他喝得满身酒气的回家,一进房间又来扯我的衣服,我正好那几天不方便,就推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又突然暴走,抓起我的头发劈头就是一顿打。
后来衣服也被撕碎,弄得整个房间和床上都凌乱不堪,惨不忍赌。
那天晚上他无视于我的不便,强暴的程度就跟结婚那天是一样的,满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血腥味。
我不相信他爸妈没有听见动静,房间里桌椅都被他踢倒了,化妆镜也破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被扫到地板上,玻璃碎了一地。
没有人来阻止,卧室门外悄无声息,甚至比平常还安静。每天隔着门都能听到的电视声,还有陈莠的大嗓门也没有听见过半次。
蔡sir,有一句台湾话说“别人的囡仔死未了”就是像我这样的对不对?
李佑豪发洩过后就自己睡了,我只记得他粗暴的打呼声跟噁心的气味充塞在房间里,我躲无可躲的在墙角坐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床单上的血跡触目惊心。可笑的是,连血跡流淌在床单上的印渍都跟结婚那天是一个样子。
我那时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想家想爸爸想妈妈,也想你了子梅,还想我们一起住的那个梦幻的老屋子。
我梳妆台的镜子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一次,我常在破碎的镜子前,看见自己破碎的脸
除了不断流下的泪和嘴角的血,我还有什么?
但我能怎么样?逃跑吗?我的护照早就被他们藏起来了,结婚的时间也还不够长,不能申请身份证,我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工作,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不仅没有活路,连死路都没有,因为我怀孕了,有小孩了。」
蔡一夫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反胃,心脏的位置还微微的抽痛,这就是心疼的感觉吗?这世界是出了什么问题,先晴有什么错?竟然跟这像禽兽一样的人,和那么丑陃的一家子,生活了那么久。
「你也太能忍了!」蔡一夫忍不住咬着牙抱怨了先晴的个性。
「那不然呢?我如果逃了,自杀了,我爸妈是要赔钱的,他们哪里有钱?」
「而且,我要逃去哪里?在台湾,没有认识的人,没有朋友,没有身份,什么都没有,我能逃去哪里?难道要去更下层更可怕的地方吗?」
蔡一夫没再说话,他知道那个「更下层更可怕」的地方是哪里。
许一梅一直没有再出声,先晴回头一看,原来她哭累了,带着满脸的泪痕睡着了。
蔡一夫说:「你不要再伤心了,最起码这些事已经都过去,你很棒,你熬过来了。」
先晴说:「其实现在,我也不怎么伤心了,我只是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可怜,很心疼自己而已。」
说这些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悲惨的,无助的,但却不怎么伤心。命运如此,这本来就是她必需去面对的无情的世界,撑过就可以变好的话,撑又有什么呢?吃苦,她是不怕的。
然而什么时候她曾经伤心欲绝?只有放弃了自己心爱的人,放弃了对生活的期待的时候,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心情,没有经歷过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先晴」这是蔡一夫第一次叫先晴的名字,而不是称呼她何小姐。
他先前总是漫不经心的,好像什么事都无所谓似的。今天他的脸上却多了几许诚恳。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勇敢的。你愿意说出来,也代表着你就是浴火的凤凰。我今天发给你一张垃圾处理vip卡,你随时可以找我帮你丢掉脏东西,使用无期限,永久有效。」然后,他张开了他的双臂说:「许子梅睡着了,我可以帮她抱一下你吗?」
何先晴的脸上展开了一个有点苍凉的笑容,以拥抱回应了蔡一夫的话。
靠在他的胸前,她忽然觉得好累,好想休息。
「我知道时光不会走回头路,失去的也永远的失去了,我只是想在老去之前,能再好好活一把。
蔡一夫,谢谢你!让我重新对自己和世界又有了希望。」
那天以后,子梅三天两头就来找先晴,有时帮她载成衣货品过来,有时就来陪着她做手工、聊天,还买了许多绘本故事书,说故事给两个孩子听,两个孩子都很喜欢她,原本很安静的孩子话也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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