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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睡得正酣的裴少淮,早早被林氏哄醒了,换上一身喜庆的衣裳,白白净净的小娃子,愈发显得精神机灵。
家中男丁先是去家族祠堂祭拜了先祖,结束后,已是巳时,一家人回到正堂里迎候宾客。
裴少淮便这样被抱着到处颠跑,加之起得太早,昏昏欲睡。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
“安远伯爵府宁二老爷来贺!”
“工部沈大人来贺!”
“盛昌候府尤四老爷来贺!”
……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裴家发出了不少帖子,请的皆是京中勋贵达官人家,那些人家也应邀来了。众人虽知晓,景川伯爵府已在走下坡路,可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的,横竖不过是派个人来,走个过场罢了。
在这京都中,谁知道他哪一日又显贵起来了呢?世事难料。
如此,景川伯爵府中热闹非凡。
快到午时了,却还有重要亲朋未来,裴家人仍在等候,张望着门外。
愈是等,老太公裴璞的眉头皱得愈紧,问道:“秉元,你叔父一家,可有提前送了帖子?”
裴秉元明白父亲的意思,应道:“担心叔父宫中事务繁忙,故早半个月便派人送了帖子,早几日又叫人去府上通告了一声。”
裴秉元的叔父,裴璞的胞弟,裴珏也。
第6章
说起这裴珏,便要往上一辈再论论了。
原来,裴少淮的曾祖父育有二子,长子裴璞,次子裴珏,一母同胞,皆为嫡出,奈何这景川伯的爵位只有一个。
曾祖父百年以后,裴璞承袭了爵位,成了伯爵府的主君。
裴珏便只能勤奋读书,破釜沉舟,为自己谋一份前程。守孝期过后,裴珏参加春闱,得了贡士,后又参加殿试,得第十名,堪堪踏入二甲之列。逢年,官家下诏,赐官成都府温江知县,官七品。
温江县距京都山长路远,此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归京,兄弟二人商量以后,认为“分府另居”为宜,田宅换作细软,兄弟均分。
期至,裴珏便带着妻儿,赴温江县任职了。
只因两地相距甚远,来回数月之久,此后二十余年里,两家虽有往来,却也不多,多是书信报平安而已。
裴珏到了温江县以后,并不倦怠,克己奉公,清正廉明,做出了许多政绩,也得了好名声,一直官至成都府知府,官四品。
十年前,成都府遇了洪灾,裴珏治水有功,被圣上召回京都,此后一路高歌猛进,官运亨达。先是任工部左侍郎,官三品,任职期间得了圣上的信任,纳为亲信,调至吏部,如今已是吏部尚书。
实实在在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有父如此,家风严正,岂会有败子,裴珏亦生了一对好儿子——长子裴秉盛,次子裴秉明,一个二甲进士出身,一个三甲同进士出身。既考得功名,又有父辈扶持,想必前程亦是一片大好。
所以,如今的京都里头,说起裴家,众人首先想起的,是吏部尚书裴大人的裴府,一门三杰。而非勋爵人家,景川伯爵府。
若是年轻一些的官员,甚至不知道这两府数十载以前,本是一家呢。
……
裴少淮暗想,兄长得了爵位,弟弟背井离乡,若要弟弟毫无怨言,坦然接受,恐怕也难。加之二十余载分隔两地,年年岁岁不相见,家中老人又已辞世,仅剩的一些兄弟之情恐怕也被慢慢消磨殆尽了。
故此,等裴珏回到故地,任了京官,景川伯爵府想要重新拾起兄弟胞情,谈何容易?
早生分了。
这种事呢,就不能简单评判为谁对谁错。至少在裴少淮看来,这位二爷爷,这一段升官奋斗史,是值得他学习借鉴的。
破釜沉舟早有筹谋之人,方能抓住机会。
……
眼看着府内宾客已经就坐,老太太劝道:“老头子,要不先抱淮哥儿进去罢,留个人在此盯着就是了,免得叫人说招待不周怠慢了。”
裴秉元亦道:“父亲先进去罢,我在此候着。”
“再等半刻钟。”老爷子目光有些浊,低声道,“总归是一家兄弟,那边不至于不留体面,一个人都不来。”
老太太无奈,喃喃道:“纵是来了,又有甚么用,不过是添一日光彩罢了。”
正说着,远处来了几辆马车,缓缓靠近。
马车停下,头车的帘布撩起,一位老妇人缓缓下车,随她下来的,是一个约摸十岁的少年。
老妇人有些消瘦,肤色略有些黑,瞧起来比裴老太太要老上许多,边搀着人下车,边乐呵乐呵地道:“他大哥,老嫂子,这大好的日子,是我耽误了,来晚了,该罚该罚。”她正是裴尚书的夫人王氏,二老太太。
那少年跟着上前,作揖问好道:“给大爷爷、大奶奶问安,恭贺大伯伯喜获麟儿。”他乃是裴尚书的二孙子,裴少煜,按辈分是裴少淮的堂哥。
余下车辆下来的,皆是一众女眷。
虽有十余人,可男丁,唯有那十岁少年裴少煜而已。
裴少煜问好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处瞟看,目光最后落在了英姐儿身上,忍不住赞叹道:“大伯伯家竟生出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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