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的双腿一软,江魅摔坐在地上。地面震动的瞬间血池里的人形动了,她这才注意到电梯比正常停放的位置下降了半米,因此存得下满满一缸鲜血。
不久前和她同处一梯的裸体男人,正裹着血膜向外艰难地爬,像游泳过久肌肉疲劳的人那样,扒着池边用劲却翻不上岸……他的喉咙里发出临死的嘶声。
男人身上只有红,红色覆盖了五官,吞没了立体结构的明暗,模糊了他和池中死水的边界,红色随着他的动作泼出门外,带着铁锈味和更浓烈的异香喷溅到楼道和江魅的腿上。
他没有要求江魅救他,她只能看着他挣扎。越接近死亡,他的挣扎越激烈,像在试图挣脱看不见的死神的缠抱,江魅腕上的手环再度振动起来,屏幕上映出钟常升的名字。
钟常升又杀人了……一定是他,这次没忍够三年就动手了!小叔……小叔死前也这样痛苦地挣扎过吗?
“姐姐?”
江魅僵硬地扭过头去。
没有接起的电话依然在响,钟常升的声音却亮起在身侧。没等看清他逆着光走来的表情,江魅便用手发力撑起身体拔腿冲出门外。
却撞进一个亲切的怀抱。
“小叔!”他没有杀你!我以为你又要死在我眼前了……江魅紧紧抱住他的腰,眼泪不受控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怎么了,江魅,你怎么了?”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轻拍她的背或者回应她的拥抱,只有语气里的紧张和关心是实在的,而她想抓紧更实在的东西。
江魅的双手在小叔背后努力绷直,交叉扣紧,把他的腰更紧地拉近自己的胸膛,让心脏感受从他衬衫纽扣里透出来的温度。
“小叔,你真的回来了……”像我期望的那样,在下午一点之前回来,在午饭之前回来。
“嗯,我回来了,怎么哭了?”小叔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
阴魂不散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姐姐……里面的人,是你杀的?”
江魅后背一冷,脑子一热,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钟常升,你在胡说什么?”小叔比江魅更快回击。
“爸,您低头看看。”伴着钟常升的话声江魅下意识后撤双脚,同时低头,正午的日光把她脚腕上的血照得明明白白,她看得清楚,小叔一定也看得清楚。
所以他离开了她的怀抱,急促地走向电梯间,江魅不知道小叔会作何反应,抹掉眼泪回头追望他沉入楼道阴影的侧脸。
“附近的监控设备都被破坏了,做得还算干净,以防万一,刚刚在你们抱着的时候,我已经调用公司AI权限删了这栋楼的监控记录……”钟常升的语气里透出一股从前没有的尖酸。
装都不装了是吗?杀人魔,江魅在心里嘲笑一句,更关心小叔的判断。
“人不是她杀的,江魅不可能杀人。”
小叔重新向她走来,纯白的裤管停在沾血的裤脚前,只问:“冷吗?”江魅在血腥的风里打个哆嗦,冲他摇摇头,他却蹲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脚腕,示意她抬脚。
小叔脱下自己不落一丝灰尘的白皮鞋,勾着鞋面把它们掉个方向,放在江魅脚边,托着她的脚后跟踩进船一样的男鞋。他拾起染血的拖鞋拿在手里,只着一双袜子,依然笔挺地站在地上说:“回家。”
“回哪里?”
“我们回家。”他微微低头,只是重复了一遍,江魅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江未!你要把她带去哪儿?”钟常升突然喊了小叔的大名,小叔没有回头。
“你清楚她只是个物品吧?只有我能保护她,只要我们结婚,就算她杀了人,我也能保护她!”
钟常升几乎吼叫起来,阳光青年音里终日隐蔽的阴郁陡然爆发出来。为什么从前她没发现呢?江魅想起砍刀后面那只陌生的眼睛。
“她不是物品,我也不信你。”
小叔不再停留,江魅拖着有点沉的男式皮鞋立刻跟上。他真的会给自己带来爱——那种很好的东西!确定了这一点,什么死人,什么杀人罪名,什么钟常升,通通在她心间烟消云散。
江魅像准备去郊游的女学生一样快乐地踮着脚,一边往前踹不合脚的鞋,一边侧头去看小叔秀拔鼻梁上流动的树影和光斑。
等坐上车,听见全频广播的播报,江魅才想起噩梦中也有这么一案,本应与她无关的无差别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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