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出去的人很快便被人给领走了,拥挤的官奴们很快一个一个都露出了头来。
宁榕一眼就望见了左边角落的那个男子。
无他,只是他的气场与闹市这氛围分外地格格不入。
那男子只着一身素色的长衫,衣衫似乎不是很合身,松松垮垮的。他的头发凌乱地散着,脸上还蒙着一层灰,但是这并不妨碍宁榕看到他脖子上的白皙与那双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手。
只是他似乎身体不适,微眯着双眼,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他的脸看起来苍白干枯,嘴唇干燥泛着死皮。
可是即便这样他依旧身姿挺拔,如同一颗笔挺的松树,昂扬坚韧,不失高贵。
与其他人麻木或是屈辱的外露表情不同,他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显露在外的也不是任命的枯槁而是一种如清风般的淡然。
他不应该在这里,宁榕如是想到。
宁榕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一时间竟忘记了周遭嘈杂的气氛,仿若这世间就唯有他二人而已。
就好像是察觉到了宁榕的视线一样,忽然间,那男人睁开了双眼,就这样直愣愣地看进了宁榕的眼睛里面。
那视线如同一把尖刀,也不知在么的,宁榕只觉得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她忽然有一种破开云雾之感。好像往昔的日子都是迷迷糊糊的,他看向她之后,日子才生动鲜活了起来。
宁榕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有一点酸涩,有一点欣喜,又有一点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明明当初她娘去世,一堆欠债的上门要钱,而她爹在一旁吓得呜咽哭泣的时候,她不难过。
她第一次定亲的那个童生中了秀才后,趾高气昂地来她家退婚,指着她鼻子骂她粗鲁配不上他的时候,她不难过。
她第二次定亲的那个卖油郎跟个妓子私奔,她被人嘲笑不如个妓子的时候,她不难过。
怎么才见到这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就难过了呢?
娘死的时候,她拿着一把菜刀就将所有逼迫她家的人给赶出了家门。
第一次退亲的时候,她拿着一把菜刀跑到县学,生生逼得那秀才给她道歉。
第二次退亲的时候,她拿着一把菜刀跑到油坊铺子,生生逼得那家人给她赔了银子。
这些年,她拿着菜刀,卖着猪肉,生生将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变成如今住着青砖瓦房的日子,她凭什么要难过?
宁榕收起了自己复杂的心思,向着人牙子走了过去。
第2章 买下男人
等宁榕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已经交了银子,拿到了那个男人的卖身契,带着男人离开了这个售卖的场地。
宁榕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好像是迷了心窍一般的,不知不觉中就将这个男人给买了下来。
明明她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买人的打算的,要是张屠夫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可是宁榕并不后悔,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不应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评头论足。
他就像一个大家贵公子一样,应该焚琴煮鹤,阳春白雪,与人高谈论阔,挥斥方遒。
当然宁榕说不出这些个华丽的形容词,但不妨碍她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即使他看着就是个吃干饭的,可买下他宁榕却并不觉得后悔。大抵是魔怔了,宁榕自嘲。
她踟蹰着向前,想问问这个男人叫什么,可也不知为何,在这男人的面前,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只是她尚未开口,就见这个男人轻轻瞥了她一眼,眼里尽是放松的神色,卸了一口气,眼一闭晕了过去。
宁榕只得将男人的卖身契往怀里一放,扶着男人,想将他抬回去,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烫?
坏了,宁榕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下亏了,她满脑子就这个想法。
可到底是花了大银子买的人,可不能就这么烧死了或者烧傻了,宁榕咬了咬牙,将男人送去了医馆。
可惜,大夫看了之后却摇了摇头,说这男人并不是病了,而是背上受了刀伤。现下是伤口外邪入体,这才发起了高烧,若是这烧能退下去,人就能活过来,烧退不下去,人多半就不行了。可大夫看这男人的伤势,估摸着男人醒不过来了。
宁榕大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夫建议她直接将男人拉回去,药也不用配了,拉回去听天由命了。
宁榕仔细地看着这个男人,男人的碎发将他的脸庞遮去了一大半,宁榕轻轻地将他的碎发捋到一边。
男人虽闭着眼,可是睫毛却又浓又密,睁开眼后,这长长的睫毛也不知能在男人的眼底投下怎样的阴影。他的鼻梁高挺,给整张脸平添了一抹坚毅。这样的一个男人若是就这么死了,那未免也太浪费了。
宁榕很是不忍,思考片刻,还是让大夫给配了药,不管有没有用,都死马当活马医吧。
只是在她踏出医馆的一刹那,她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犹犹豫豫地拿出了怀里的卖身契,很是不好意思地挪到了大夫的面前,看了看板车上的男人,又看了看大夫,最后还是将那卖身契递给了大夫。
大夫接过卖身契,很是疑惑地看着宁榕,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你能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着的人叫什么名字么,我,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若是,若是他没醒过来,我也好给他立个碑,多少不让他做个无名鬼。”
宁榕的话越说越低,显然是心里面也挺难过的。
大夫了然,打开卖身契一看:“他的名字叫薛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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