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明白过来,这并非无关紧要的问题。翟昰想借此说明薛波的口供并不稳定,可信度不高,这对薛波并不利。
翟昰继续问:“被告人你刚才回答辩护人说,你的工作内容里有帮客人拿鞋这一项,这里的客人指的是谁?”
薛波支支吾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翟昰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他不得不开口:“是…嫖客。”
翟昰顺着他的回答:“除了拿鞋,还做什么?”
薛波默而不答。
翟昰并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他用一句反问替他回答:“带客人去房间选钟,介绍价格的也是你吧?”
薛波还是不说话,翟昰三连问:“你还负责开车接送嫖客和卖淫女。”
这个毋庸置疑的肯定句逼得薛波终于开口,他语气有些激动:“开车的不是我,有专门的人开车的。”
翟昰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所以带客人去房间和卖淫女对接的确实是你。”
他在说一个结论,就在刚刚,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结论。
曲衷叫停,示意审判席上的高毅:“公诉人涉嫌诱导提问,请审判长制止。”
高毅扫了她一眼,不予理会:“公诉人继续发问。”
曲衷含恨闭嘴:?行,法检沆瀣一气是吧,庭后我势必告到中院。
她转头看向翟昰,试图用眼神表达抗议,可他仍目不斜视地在问薛波:“你之前回答辩护人说你不是股东?”
曲衷心一提,她好怕历史重演薛波当场翻供,还好他没有:“是的。”
刚在心里吁一口气,却听见翟昰还在深究:“你在的群是什么群你知道吗?”
薛波脱口而出:“知道的,是股东群。”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不太对,有些呆滞地看向曲衷。还没等他补充,翟昰的发问已经戛然而止。
高毅开始cue下一段流程,可曲衷却变得心不在焉。她忽然觉得公诉人席上的翟昰变得好陌生,她意识到原来她对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或者是说在刚刚之前,她对他的了解如盲人摸象一般,片面、简单、浮于表面。
她当他寡言,冷淡,口是心非,在床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更深层次的他是什么样的,她一无所知。
曲衷有些不悦,她先前像个仙人掌一样,张牙舞爪地把全部的锋芒完全展现在他面前。他从不正面迎敌,给了她一种稳操胜券的错觉。可从刚刚的发问看来,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没亮的底牌,她不清楚。
不过曲衷属于遇强则强的类型,她才不会就这么轻易言败。
质证环节,翟昰原是想请卖淫女尤清纯出庭作证,证实薛波在茶楼里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并非只是端茶倒水这么简单。可眼下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当高毅询问公诉人是否还要请控方证人出庭的时候,翟昰摇头否定了。
“辩护人对证据还有什么意见?”
曲衷清了清嗓子说:“辩护人对其他证据的三性全部认可,只对李致远的笔录有一点疑问。”
李致远,湘味小厨的前店长,现已离职。
整个刑庭因曲衷这句话变得异常安静,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辩护人席。曲衷放下手中提前准备好的书面质证意见,缓缓开口,不带一点卡顿和犹疑:“李致远在其第二次询问笔录里提到,薛波是茶楼里的大主管,管理着茶楼的大小事务。”
乍一听这话是在认可对方的指控,薛波脸色刷白,以为他的辩护人疯了,结果却听得曲衷猛地话锋一转:“但是李致远在茶楼工作期间,茶楼一直做的是正经饭馆生意,到19年下半年才陆续开始在顶层组织卖淫。”
“19年的时候,被告人薛波正因介绍卖淫罪在监狱服刑,而李致远在薛波刑满释放之前已经离职。所以,辩护人在此提请审判长注意,李致远的笔录只能证明薛波曾是正经茶楼的大主管,而不能证明薛波是后来组织卖淫犯罪团伙的大主管。”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曲衷觉得到这她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至于会不会得到支持,会不会如车神祝愿的那样旗开得胜,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如释重负地开了手边的一瓶水,昂起脑袋喝了两口,尔后将栖在翟昰身上的目光随着水瓶丢在了一边。
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让翟昰陡然一滞,大脑短路。
红唇移开瓶口的一瞬,他分明看到曲衷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嘴角。刹那间,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如倾闸而出的洪水,汹涌地漫了上来。
在这一庭之间,只有翟昰知道,这是她口交时的习惯动作。
她居然当众勾引他,在庄严的刑事法庭上。
不用等判决,控辩双方的这场博弈,在此刻胜负已分。
“公诉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公诉人?”
高毅敲定法锤的声响让翟昰找回一点理智,他颇为艰难地吐字,声音低得像没能真正说出口:“没…没有了。”
该案的一审庭审在高毅的一句“择期宣判”中落下帷幕,薛波被武警押回看守所,被告人席位上空空如也,而公诉人席位上也不见翟昰身影。
曲衷打开手机,微信里弹出的第一条消息,是来自控方的最后通牒:
“给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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