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言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沐钰儿低头,乖乖把自己的小荷包理好。
“这是张叔给你做的?”唐不言问。
沐钰儿大声嗯了一声:“好看吗?”
“好看。”唐不言给面子夸道。
沐钰儿开心地指了指荷包上一团黄色的线,勉强能看出是一个蹲坐的小动物:“张叔给我缝的小猫,你看好看吗。”
“好看。”唐不言违心夸道。
沐钰儿扣着图案的手一动,不好意思翻了个面,嘟囔着:“不给你看了。”
唐不言为难说道:“夸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沐钰儿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刚才在试探我,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唐不言握住她的手:“等这些事情都过去。”
沐钰儿抬眸,那双浅色的眸子在头顶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其实自己查了查。”沐钰儿自顾自说道,“张叔若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他接触到的人不外乎皇室宗亲。”
唐不言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动。
“陛下这些年杀过数不尽数的皇室宗亲,光是扬州徐敬业造.反一案中,他找到一个肖像明仁太子的人,竖旗谋反,最后落到自古第一人覆族掘坟的地步,为此陛下还牵连数千人,我查过这些人,家中子弟没有一人活下来,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首示众。”
沐钰儿看他:“我如今二十岁,二十年前,便是调露四年,那个时候酷吏横行,每日抄家之人不计其数,张叔说我是一出生就和他在一起的,这一点他不会骗我,他甚至还能说出我尿床的事情,所以从这个时间推断,和皇室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人。”
她说话格外清晰有条理,一字一字地分析着自己的身世,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唐不言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他确实有一个女儿,也一直养在身边,太子死后,那女孩随母亲和兄长自.焚,自此皇嗣断绝。”沐钰儿淡淡说道,“我若是这样的身份,只怕,早死了。”
陛下对明仁太子的警觉,徐敬业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说明。
她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小孩还活在这个世上。
唐不言看着她,漆黑的眸光倒映着面前冷静的人,轻声说道:“你总是这么勇敢,是我不如你。”
沐钰儿眨了眨眼。
“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勇气,可以放任你在这件事情上摔得头破血流,便也不会这样为难。”唐不言摩挲着她的指骨,“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和我一起到老。”
沐钰儿的呼吸瞬间安静下来,刹那间,她似乎听到一个细微的心跳声。
它在胸前鼓动着,安静又平和,却又裹挟着一颗不安胆怯的心。
一向无畏的唐不言在害怕。
他在为告知她这件事情的真相而害怕。
这一刻,藏在沐钰儿心底二十多年的委屈澎涌而出。
小时候,坐在门槛上听着那些小孩无知却充满恶意的话,她只能故作不在乎地吃着糖,把干枯的荷叶放在手心来回捏着,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是为了等着一个不可能再来找她的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肯多说一句。
她从一岁等到二十岁,从懵懂无知的孩童长成无所畏惧的大人,可那个人依旧没有等来。
她有些不好的年头,却又不敢仔细想着,只能当自己无所谓一般埋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直到所有的事情即将盖不住了……
唐不言看着她蓦地红了的眼眶,心中惶惶,却只是伸手把人紧紧抱在怀中。
“再等等。”他声音带着微微的哀求。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出现一个太子遗孤也不能搅动时局的时候。
沐钰儿缓缓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男人我查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流浪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许是之前外边生乱逃进来的,如今住在一个道观里,那道观里还有一个熟人,就是之前缠着要给张叔算命的人,两人看张叔心好就赖上了。”好一会儿,沐钰儿再一次开口,却是转移话题,低声说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不是坏人。”
唐不言只是继续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清苦的酒曲的味道。
只有这样真真切切的抱在怀中,那种得知真相时的慌张和不安才能被完完全全压了过去。
“后天就是梁王寿辰了,张叔明天就会酒都送过去,之后就可以安心过年了。”沐钰儿又说,“今年过年要给张叔做一件新衣服。”
“好。”
“你见过我顾叔吗?”
“不曾。”
“那我过几天带你去见一下。”
“好。”
—— ——
沐钰儿下了马车,站在唐家侧门边。
雪越下越大,照得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排竹竿上挑着的风灯,照得路面微微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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