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君洛宁镇定,这下也未免震惊,好一阵才感叹:“你还真是个福星,回头同掌教再说一次,以后筛查时,也要注意这些身份低微的仆佣之流。”
丁羽将瓷瓶万分珍惜地捧在手心,声音都不敢放大了,但听得出满是喜悦:“等会就用上。”
“别。”君洛宁这下庆幸提前问了出来,不然等大阵一停,这姑娘肯定扑过来就往他眼上一抹,他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丁羽顿住了,焦躁不安的心绪也渐平。她明白过来,自己这么急的原因,其实并不是消息一下来得太多,而是本能地担心师父不同意。
“为什么?”她声音很小,带着丝恐慌,自己都没发现,但君洛宁听见了。
“你……”君洛宁不太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恐慌,但还是把话说完,“秦燕来过,虽然人族里都有很多人不知道我眼睛失明的消息,但血魔那边很可能知道。谨慎起见,还是先缓一缓。”他说着又笑了:“放在你那里不是一样,以后再用。”
丁羽也不知道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陶羽,是因为她跨时空而来的原因至今不明。或者牢中待死,或者战时祭旗,或者洗脱罪名……真的只有这三种可能吗?会不会,有更坏的?
她不知道怎么说,咬着下唇呆立了一会,下意识地抱怨:“高师叔都要放你出来了,这不是比治好眼睛更容易让血魔起疑吗?”
“什么?”君洛宁这次是真正大吃一惊,丁羽原是想等大阵停了,君洛宁不用忍受刑罚,再挨着他慢慢说。不想心绪大乱之下,什么话都说了。干脆也不等了,便隔着阵法,简单说了高歌的事——她知道的也就这么简单,三两句就说完了。
君洛宁脸色极为严肃,抿着唇,又像是生气,又像是担心。丁羽叫了他几声,他也没有答应。
直到大阵停止运转,丁羽走近了,才敢确定,他真的是生气了。
哎,她师父,生气也好看。
她看了看手上的瓷瓶,心里好生遗憾,这要是治好了眼睛,那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难得真生气的师父,她还真的不太敢惹,只是在想,过去那些生气,都是假的吧。师父不想让她太亲近,所以故意激怒她,还有夺舍那次,更是逼她疏远。说起来,陶羽当初与他相处又是一种模式,激陶羽动手,怕是看他家破人亡的戾气不得散发,故意引他发泄?可惜这些事已经随着陶羽一起湮灭在另一个时空,也不能拿来问师父。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丁羽一闪眼,突然发现小白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君洛宁肩上去,在他脸上嗅来嗅去,一副好奇探究的模样。
“过来,你给我过来!”丁羽生气,拽着尾巴往回拖。
君洛宁总算回过神来,不由一皱眉:“怎么了?”
“小白貂捣乱。”丁羽还要再拖,小白貂叽叽几声,突然发出了人言:“尾巴疼,尾巴疼。”
丁羽手攥得更紧了,用上了灵力,迅速制住小白貂,厉声问道:“你是什么来路!”
她后怕之极,竟大意如此,带了这不明异兽来师父身边,一路讲话也没有避着它。君洛宁却皱了皱眉,止住了她进一步行动:“等等,这声音我有点耳熟。小白貂,奇怪,我没见过这种灵兽。”
小白貂起劲了,也不管尾巴还被丁羽揪着,继续努力往前伸展着身体,去蹲君洛宁的脸,嘴里还在叫:“爹爹,爹爹。”
丁羽脸都黑了,这回下了狠劲,一把拉过来,刚要恶狠狠逼问,小白貂又来蹭她:“阿娘,阿娘。”……君洛宁大笑,丁羽闹了个大红脸,原来的喝问变成了恼羞成怒,戳着它喝斥:“乱叫什么呢。”
小白貂在她掌中滚了滚,发出呜呜的哭声:“爹爹不认得我了。”
君洛宁越听越觉得耳熟,然而搜遍记忆都想不起有这么个小动物,还管他叫爹,不由和声问:“我确实不记得了。你从哪里来,怎么认识我的?”
至于为什么叫他爹,就先别问了。
小白貂比人面参强多了,口齿清楚语言流利,就是还有些天真稚拙,一看就是没成年。
见君洛宁问它,它很开心地讲起两人相遇的故事。
“我原来住在一朵花里呀,什么也不懂。爹爹你来了,看着我,我也看着你,然后你摸摸我,说要学会保护自己,教我照着别的小动物的样子变一变。”说着,它骄傲地甩起尾巴,“我变得像不像?”
说真的,不太像,四不像还差不多。
他这一说,君洛宁就想起来了,脸色一时十分精彩,显然也非常惊愕。丁羽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觉得还是问师父清楚。
“记得我跟你说过造化之种么?”
还真不太记得,丁羽想了好半天,才依稀想起,第一次历练之时,师父确实说过,这东西能成长为一个世界。
可是很难想象,而且更难和眼前的小动物联系起来。丁羽将它提到自己眼前看看,觉得跟第一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有点小狡猾,也有点小可爱,一只有点神奇的小动物,怎么能变成一个世界呢?
小白貂眼睛滴溜溜转,开口嘴甜起来不要命:“娘,娘,娘,娘,娘!”
“去,去,谁是你娘!”丁羽捏住它嘴巴,还是等师父解释。
“看它的成长程度,我怀疑它就是当年血魔统治时那个被吃垮的古老门派养。”
丁羽更纳闷了:“不是说,为了掌控成为独有世界,就要在一开始打上精神烙印么?”
“传说中哪有这么详细的事情。如果真是同一个造化之种,我猜想那个万年古教是想让它自主成长一段时间,在生出神智前再打上烙印,免得资源供应不上,成长遥遥无期。”
谁知道即使这样,还是供不上,最后因为供给资源太多,教内中底层纷纷不满,一个万年古教就此分崩离析,造化之种的下落也不明。至于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因为小白貂遇见君洛宁的时候真的是初生灵智,比人面参还傻一点,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我在野外发现它,它那时虽然别的不懂,本能尚存,躲在一朵花中吸收灵气自我进化。我本来当作是奇特灵药,越琢磨越不像,一株普通的灵药之花怎么会对外界动静有反应?”
造化之种的天生禀赋就很强,它可以在实体虚体间转化,可以变成现在这样的小白貂,也可以附在花草上,把花草当作它的身体。君洛宁当时抚琴,发现琴边一朵花点头晃脑,貌似沉醉的模样,就注意上了。再故意试了几次,小家伙都做出了反应,他就知道是碰上什么奇异的生物了。
“聊了几次,我猜测是造化之种,不过也不是太确定,告诉它这样很危险,与其附在花草上,不如化身动物,灵性的动物并不会太惹人注目,会听音乐的花就不一样了。”
小白貂拼命点头:“是的是的,爹爹还教我要观察别的生物,学它们的样子,学人类语言,但是不能开口说话。我当时听不懂,可是我都记住了。”后脖被拎,他还是昂头挺胸,作骄傲状。
“但是你为什么叫我爹?”君洛宁对此也哭笑不得。
小白貂一偏头,眼珠子又开始转,丁羽凶他:“不许说谎,说实话!不然现在就给你烙上印记,叫你当我的灵宠。”
虽说机灵,但小白貂本质上还是个宝宝,吃这一吓,真有点怕,小声坦白:“我听城里人说爹娘最疼孩子,受欺负可以找爹打回去。”偷眼看了看君洛宁的脸色,小白貂用两个爪子搭住眼睛呜呜:“我没有爹也没有娘,被人欺负也没有人帮我,呜呜呜。”
丁羽把他爪子一拿,两眼干干,一滴眼泪也无。
“小滑头。”丁羽屈指弹了它一下,又有点心软,将他放回君洛宁肩上,他又神气起来,拿湿漉漉的鼻子去蹭,讨好道:“爹爹那时发现我,要是打上烙印,就不会有我了。给了我生命,不是人类说的父亲吗?”见丁羽又要弹他,他忙补充:“娘,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对,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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