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屋里这才传来一声疑问,然后他便觉身子一轻,飘然如羽,被人就这么凌空托了上去。
这守正宗到底可不可靠啊?丁絮心里忐忑了起来,这世道貌似并不是很太平,如果掌教这么不靠谱,那前途简直堪忧。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跟人说对不起,我丁絮突然想起来另一个门派更合适,辞职不干了——估计这么干会上各门派收徒的黑名单吧。
第3章
丁絮也只能保持恭恭敬敬的仪态,偷偷打量周围情景。
岩上的空间比在下面看起来更大,顺着崖壁蔓延过来一片幻花,近处却是一小片竹林,几间精舍就修在竹林侧,临近巨岩悬空的一面。
掌教既然早说了让她进去,丁絮也不敢拖延,略看了一眼就推门进去。
这一间屋临窗就面对岩下溪谷,视野最为开阔,而掌教此时就立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
丁絮侍立一边不敢打扰,掌教似乎也将她忘了,只顾出神。
他姓江,丁香大概是平常只恭念一声掌教,至于姓甚名谁很少去想,因此残留的记忆也没寻见。但陶羽残念入体,其中便有掌教姓名,乃是江非江掌教。他面相并不十分年轻,看着就是个朴质的中年人,面相愁苦,只衣袂飘飞,显出几分出尘之意。丁絮略略放心了一点,也许掌教心思不在她身上,才没注意到她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飞不上来。
过了一阵,他像是醒过神,转身将丁絮打量一番,微微一笑:“你很好。”
丁絮忙谦虚:“弟子资质一般,不敢承掌教夸奖。”
“嗯,你资质实是一般,若非那年入门弟子较往年少了一些,怕是进不了守正宗。”
掌教一句话,诚实得让丁絮谦虚的话全咽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好在他也没想让她接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守正宗收徒,本以守正辟邪之心为要,资质如何,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很好。”他又说了一次,说得丁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师兄都死了,他们才是真的好,我,我实在是没什么。”
江掌教和颜悦色,伸手示意她坐下说话,自己也坐下,道:“然而小小年纪,如此悍勇者,近百年来,本门唯寻得你一人。”
丁絮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总算忍住了,坐在那里已是身子发僵,心说这守正宗莫不是要找什么炮灰?上百年要寻一个敢拼命的傻大胆,这得是多大的事?
掌教说得不错,能在血魔折磨下挺过来的人很英勇,在战场上与之同归于尽的人也很英勇。但被折磨得快没气了,还能拼着一死要自爆的人,可谓既心志坚定,又有血勇之气,十分难得。
不过丁絮那样勇烈,除了本身因所受教育,与血魔势不两立之外,还受陶羽残念影响,又觉得反正是死定了,不如学小时候看过的那些英烈故事,死也死个大的。
不是她不勇敢,实是多种因素纠结在一块,才让她显得这样与众不同。不然她顶多也就是和其他人一样,抗住不说,死在折磨之下罢了。
如今好容易得活,正有奔头,哪里就想给一个没什么感情的门派去当炮灰。
江掌教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还是觉得自己的话难以启口,沉吟一刻才说道:“这件事,还需你的同意,本门不会勉强。若你不同意,仍可为外门弟子,不必为难。”
丁絮心下略松,面上还要绷着,口称愿听掌教教诲,竖起耳朵不敢漏过一字。
江非开口,却是问了一件不相干之事。
“你在本门日久,可知本门诸峰主事?”
丁絮在丁香记忆中迅速搜寻,答道:“弟子确实知道,不知是否正确。”见江非点头示意,她便说道:“本门冯长老主管栖梧峰,沐长老主管落霞峰,顾长老主管百刃峰,秦长老主管碧云峰,另有几位主事在主峰,掌管各项杂务。”
江非点头道:“说得大体不错。不过碧云峰秦昭的师尊早夭,提前接掌,还未升任长老。”
丁絮低头认错,心里越发茫然,不知道江掌教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掌教叹了一声,道:“时隔三百年,就连本门的记名弟子,都不知门中还有一座孤云峰了么?”
丁絮所知都是从丁香和陶羽记忆中所得,然而陶羽残念不全,现在连他生还之后的经历都不知道,丁香一个记名弟子也是道听途说,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孤云峰。
只见江非神色寂寥,不知这孤云峰当初是怎么赫赫有名,才让他如此感叹。
丁絮等了等,一看掌教神色,心中便叫起苦来。她经过门外一幕,虽是初见,却已发现这江掌教极易入神,一陷入自己思绪中便很难出来。这一下也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好在这次他回神得快,正色对丁絮道:“孤云峰亦是守正宗建立时便有的一脉。只是峰主犯下大罪,被囚多年。但本派传承不能就此湮灭,有意让他代前任峰主传艺,择一弟子继承孤云峰一脉。只是人选难得,选了多年,才得了你一人。”
丁絮这回是真的跳起来了,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她其实想大喊一声:“我何德何能,怎么饼就砸我头上了?”
江非十分认真,居然真的答了:“正是。若你同意,你便是我这一辈的小师妹了。”
丁絮纠结了一阵,实在不敢就这么答应,想起江非之前说话,一咬牙问道:“若依掌教所言,这实是好事,却为何又说会令弟子为难?”
江非长叹一声:“我那师弟虽与我同为师尊座下弟子,天赋却高我许多。孤云峰乃本门精华之所在,虽只是一峰,担当的却是在危急时刻为本门留下传承的重任。嫡传弟子既要性情合适,又要天赋高超,还需涉足各项技艺杂学。当年孤云峰的师叔多年寻不着合意的弟子,唯一看中的人却是我那师弟,最后干脆将孤云峰传承交给了他,叫师父让出了这个徒弟。”
丁絮心说那不是挺好,你当掌教,你师弟当一峰之主,守正宗里你俩可以横着走,又要叹什么气?
又想不对,他说那师弟被囚多年,想必师兄弟不和。是了,师弟天赋太高,师兄嫉之恨之……等等,我想那么远做什么,关键是这关我什么事?
急忙又凝神静听。
“……他在与血魔之战中声誉渐隆,立下极大功劳。最后却不知为何,竟与血魔勾结,做了叛徒,门下两个考察许久的内门弟子也与之一起叛变,并失踪多年。这孤云峰一脉,就此无人主持,如今已荒废良久。若要传承,又绕不开他这个人,实是令人为难。”
丁絮悚然。她知道为什么为难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与他所熟悉的世界有什么共同的禁忌与原则错误,那么与血魔所占据的魔域勾结就是天人界最大的禁忌。虽然是代师授艺,但与这种人扯上关系,总难免会令人挑剔。
并且丁香的身世在报名时也做了呈报,乃是全家被血魔所杀,自己侥幸逃得一命。让她接受一个与血魔勾结的叛徒授艺,也的确是强人所难。
江非看上去所虑还并非只这一点。只见他皱眉道:“更有一难处。我那师弟极善蛊惑人心,百年前我方下定决心择人传艺,也是顾虑此事。只怕年少弟子心性不坚,渐受影响,也走上这条邪路啊。”又叹息一声,他继续说道,“挑选了百余年,犹豫再三,虽也有勇烈少年,却实不敢送去与他,只怕误了这些孩子。然而他功力被废,寿数有限,这一两百年间再不择徒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前些日子,下面又禀报上来你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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