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长公主等人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 面面相觑。
只有七皇叔捋着胡须,老怀安慰道:“昭仁公主当初坚持远嫁北真, 看来是没选错人啊。”
“恩吉,你放我下来, 这不合宫里的规矩!”周显瑶起先也很高兴, 待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 才拍他的肩膀想要制止他。
恩吉停下,但仍没放她下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细细打量她:“你轻了,瘦了。”
“还不是被你那个好儿子折腾的。三更半夜让人睡不好觉。”
“今晚我带他回驿馆去住,你好好休息几天。”
“阿弥陀佛。”周显瑶这才跳下地,搂着恩吉的胳膊,向大明宫内,东首第一席走去。
在场所有人都为刚才发生的事交头接耳,只有陈日新,一直站在人群的角落,冷眼旁观着一切。
不经意间,一个贵人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陈副都知,方才张皇后将太子和太子妃召入承乾宫叙话,我觉得此事颇有蹊跷,还请提醒皇上和段飞大人,多加警惕。”
陈日新眉心一跳,盯着那双与太子妃有些相似的眉眼,敛肃恭敬道:“是,多谢文家娘子提醒。”
荣相知抿了抿唇:“身为臣女,又是皇上的外甥媳妇,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微臣会向皇上回明您的忠心。”
荣相知对他的上道很满意,微笑着转身。
陈日新目送她入殿,一丝警觉划过他春风般的面容,消失无踪。而后,他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过了不久,周显旸和荣相见也到大明宫了。
昭仁公主担心地看着相见,不知道刚才承乾宫发生了什么。
相见本想冲公主笑一笑,可是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又笑不出来,只是冲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最后,帝后同时出现在大明宫的宫门之外。
这是在过去年节庆典盛宴无数次出现过的场面,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察觉出一些不同。
准确来说是张皇后的不同,她依然是全场服饰发冠最华丽的贵人,可脸上那一股目中无人的神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如水。
长公主看着她,恍然产生一种错觉,像是余皇后附身到了张皇后身上。
皇太后丧期已过,久无歌舞演乐的皇宫中,首次响起丝竹之声。
筵席在一片欢乐中开场。待皇帝同众宗亲与恩吉酒过三巡之后,张皇后发话了。
“皇上,这满堂手足相亲,儿女双全,佳婿贤媳,子孙和乐的场面,当真是全天下人都羡慕不来。臣妾敬您一杯,愿您永享天年。”张氏一面说着,一面亲手给皇帝斟了一杯酒。
皇帝笑吟吟地接过,把玩着酒杯,道:“皇后这些日子静心颇有所得,这才是国母该有的懿德风范。”
说罢,一饮而尽。
张氏嘴角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满意地饮尽自己杯中的酒。
很快,皇帝面色就变了,双手按在胸前急切地拍打,似乎呼吸困难。
沈都知第一个发现不对,忙高声道:“快宣太医!”
“不必了。”张氏冷冷出声,满意地欣赏着皇帝挣扎痛苦的样子,细细轻抚自己艳丽的凤仙花指甲,“陛下刚才喝下的是剧毒——生灵灭。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他就会咽气,他是等不到太医了。”
波澜不惊的一句话,丢出的信息却让在场所有人足足愣了好几息,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张氏,你竟敢弑君谋逆!”
说罢,长公主快步踏上阶梯,扑到皇上身边,拍着他的背,叫到:“世平,世平!沈若愚,用轿辇,用最快的速度把太医带过来!”
沈都知立即照办,长公主又吩咐段飞:“快将这个毒妇押起来!”
“毒妇?”张皇后仰头大笑,“长公主,你疼你弟弟,也别盲了眼睛。论狠毒,我可比不过你弟弟万一。”
说着,她指着已经歪倒在长公主身上的男人道:“当初东海海寇肆虐,你的好弟弟为了拉拢张家,让我兄长尽心竭力为他征战,封我做了贵妃,还好端端承诺我,只要生下皇子就让我做皇贵妃,暗示我有取代皇后的机会。
其实,什么皇后皇贵妃,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他在宫中给我处处树敌,刻意营造我与余皇后势不两立的局面。每到月中,帝后团聚的日子他也常常主动到承乾宫来陪我,对外却传是我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我那时眼瞎,自以为皇上待我与众不同,沉醉其中,自矜自傲。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利用我陷害余皇后的戏码!
我的孩子快七个月了,在我腹中活泼好动,想来一定是个健壮的皇子。是他!他威胁余皇后的贴身侍女琥珀,逼迫她在皇后送我的参汤中下药……一石二鸟,余皇后被废黜幽禁,我也永远不能再有孩子……狡兔死,走狗烹……余家和张家,就这样被他利用到死!”
张皇后的声音随着情绪的激动越来越不连贯,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她的话,一个个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不时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子。
太子殿下仍然是端坐在自己的席上,好似这一切惊天变故都与他无关。只是,周显瑶正坐在他的对面,能看清楚案下,他紧紧攥着荣相见的手。
“你们说这样一个狠毒到算计自己的妻子,欺骗自己的宠妃,杀害自己孩子的毒夫,我只赏他一杯毒酒,是不是太慈悲了些?啊?哈哈哈哈……”
张氏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大明宫安静的殿中,叠加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俏丽的笑容渐渐变得扭曲颓丧。
复仇说起来爽快,可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羽林卫上前,不知该如何将张氏押起来,毕竟她是皇后,还是一个可怜的女人,那些精锐们一时都不知从何下手。
皇上眼看就要咽气了,段飞只得问道:“太子殿下,您看该如何……”
话还未说完,段飞就惊得住了嘴,他看见皇帝悠悠然,从长公主怀中直起身,道:“段飞,把这个毒妇拉出午门车裂!”
“世平?你没事?”长公主刚才已经接近绝望,此刻虚惊一场的喜悦,夹杂着被欺骗的愤怒,以及对皇帝所作所为不满的复杂情绪,让她顿时不想再管这个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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