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旸靠着书桌,泄气一样垮垮地站着:“我风风光光回京,封王娶妻,和妻子一起过年守岁,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
“封王娶妻又如何?我们都会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什么都没有。何必纠结。”
“你好像很不怕死,”周显旸知道她重生之事,但这还是第一次与她聊生死话题。
荣相见靠着椅背,昂着脑袋看向幽暗的屋顶:“我被迫来到这个世上,自小没有尝过半点母亲的爱,父亲公务繁忙,也顾不上我,为了我的前程,不到十岁就送我入宫。我从来不觉得,英国公府是我的家,只觉得自己是无依无着的浮萍,哪日横死也没什么关系。可是那个我已经快忘记的亲娘,用她的性命保护了我,我必须好好活着不能辜负她。其实我真想告诉她,不必救我的。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去换我娘的命,让她能复生,我变成焦土,无知无识,没有痛苦,也挺好。”
“当年,你对我那么多良言相劝,可你自己就这么没有希望吗?”周显旸受不了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选择,已经背负着期望,又被扔进了泥潭里,必须要向好的地方看。”
周显旸沉默片刻,承认:“我也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回我的母亲。”
“你还有机会,只管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告诉我。”相见说。
“你不怕牵连荣家?”
“我已经是煜王府的人了,又是陛下赐婚,将来有事,难道他还要怪荣家把女儿嫁过来吗?而是……荣家有□□皇帝钦赐的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周显旸无奈:“你真是时时刻刻记挂着一个死字。”
“这样,就什么都不怕了。”荣相见露出无所谓的笑,笑得显旸心中不是滋味。
他蹲下身子,靠在相见膝前,握着她的手:“相见,我不会让你有事。”
相见低下头,神色动容。她把双手环过显旸的肩膀,微笑着贴着他的额头。
……
开春后,持续一年的兵部改制完成,各家军中都武装上了更好的兵器。
新年新气象,皇帝下令在东胜门外的演武场校演。
众皇子和军中三品以上在京武将随行。
齐将军已经去了阳州,齐老将军一直留在京中颐养天年。他不爱京中奢华生活,一心向往军营,可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
如今,演武之事,正合他脾胃。原本还想请旨随行,煜王已经提前跟皇上当面陈情,皇帝立即应允,着人去将军府上传旨。
天气刚刚回暖,春寒料峭。
临行前,荣相见看周显旸外头只着一身武将服制,没有甲胄,不相信似的:“今日不用穿铠甲吗?”
周显旸道:“只是演练,我们又不下场,穿那些笨重东西做什么?若真那样穿了,保不齐到时候真要被起哄下场去。”
他这样说也有理,荣相见看他里面穿的特别单薄,不高兴:“你要是患了风寒可不许进我这屋。”
周显旸见她生气,又老实脱了外衣,往里头添了一件夹衣。
这还不够,荣相见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件金灿灿的衣裳。
“金丝软甲?”
“嗯,我爹爹陪嫁的。你不穿铠甲,就把这个穿里头吧。”
周显旸接过,颇有为难:“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得逼我添衣裳。”
荣相见蹙眉:“除了母亲和妻子,还有谁时时担心你穿少了呢?”
这话周显旸爱听,立即将金丝软甲也穿上了。相见还额外让随从又给他带来一身厚厚的衣裳,随时更换。
这才让她放下皱起的眉头。
她还忘不了之前那个他被□□射中的梦,总是不安,这种不安一直到送周显旸出门,都没有平下去。
东胜门外,旌旗猎猎。
周显旸看见七弟在马上被风吹得发抖:“你怎么穿这么少?”
“在府里也不觉得冷啊,怎么外头风这么大!”岐王后悔不已。
但是,此刻演武已经快开始,自己因为天冷而回去添衣,实在不妥,只好忍着。
“母妃天天念叨着让我多穿点多穿点,之前还不觉得,今日倒真的得服。”
周显旸笑道:“贤妃在宫里,如何能管得了你每日穿衣的事?以我看正经给你取个王妃就好了。我这儿带了多的衣裳,你穿上。”
说罢,带着七弟下马,去加了衣裳。
歧王这才觉得浑身有了暖意:“谢谢四哥,谢谢四嫂,有王妃的生活真好。”
周显旸笑笑,没有否认。
今日演武,由兵部尚书汪直总揽负责,分为新武器展示、神箭营考核、步兵对战、骑兵操练、水师演练等几个环节。
连弩营开场的双重连弩试射,就让皇帝龙心大悦。这是兵部改良升级的新武器,比国朝旧时所用的连弩,多了一次五根□□的发射机会,而且箭镞、弩身用材更精,因而战斗力翻了不止一倍。
随后,是西秦弯钩的演示。这个东西,贴身近战或者伏击刺杀比寻常刀剑更易得手,国朝立即拿来用。
众皇子起先只是在观看。
到神箭营考校结束的时候,皇帝兴致大好,命众皇子皆下场,比一比骑射。并将西秦王宫缴获的银弓作为彩头。
允王当即不干:“父皇,您不如直接把这张弓赐给四哥得了,我们还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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