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简单粗暴,极富杀伤力。陆靖柔三天三夜没能合眼。
这个无辜冤死的小堂妹,她在宫中见过几面。那孩子长相和陆贵人颇有几分相似,神情温顺,举止行为浮现出惯于被人规训的言听计从。她深觉不妥,因此在饭桌上极力劝导这位堂妹多出门锻炼身体见见世面,瞧瞧世上大多数男人都是一副什么神憎鬼厌的德行,再不济寻个没人河滩踩踩泥巴玩玩水也是好的。
“捏泥巴可好玩儿了,有空你进宫来看我,我陪你捏一套盆子碗碟。或者使大漆髹上名字,逗自家小猫小狗也行。”陆靖柔很是热诚地建议。
当时小堂妹吓得脸色煞白,小堂妹的爹娘敢怒不敢言。
陆靖柔捞起一只软枕,紧紧压在额头上。即便堂妹是个外表性格家世都平平无奇的小女孩,但谁的命得来容易,活该死得不明不白吗?难道皇帝天生造化,比旁人富裕几个脑袋不成!多少人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的后代却早已忘记祖辈散发泥土草根香气的誓言,以为自己一落地便是天潢贵胄的根苗,生杀予夺的好手。
陆靖柔把自己足足关了五天,咬碎一口银牙,赌过八百回咒。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尽快离京南下。只至江浙一带远远不够,还要再向南过关口下香江,那里地处偏僻,皇帝鞭长莫及。她在此地多逗留一日,世间便要因她多枉死一条性命。
想在这里活着,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寅夜河面雾气浓重,天上不见星月,只有她们的船在河面上安然前行,随波涛左右摇摆。陆靖柔闭上酸痛红肿的眼睛,对自己说,这就是一意孤行当现代人的代价。
她忍不住一直想,假如当时一心一意留在宫中扮演皇上乖巧的宠妃,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谁也不招惹,凭萧阙只手遮天的本事,何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她可怜的小堂妹会平安长大嫁人,又怎会仅十三岁就抱屈而死。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力量如此弱小,做人家的姐姐,却连人家的性命都护不住。亏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保护萧阙,果然人不能太得意,一得意便要忘形。
陆靖柔将短笺抱在胸前,上面有他的字迹,仿佛还能摸得到他的体温。萧阙受了这么多的刑罚,心里是否也会难过憎恨?毕竟始作俑者是她,是她亲手把他拉进红尘,最后让他狼狈不堪。
要是能换过来就好了。她不怕受罚,那些都是她该受的,好端端宠妃不做,硬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和太监兜搭,企图一走了之。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崭新婚服挂在当中黑檀架子上,旁边是成套赤金累丝镶宝石的头面,大小足有二十多件。大衫上凤凰飞天,红裙绿霞帔绣满了仙鹤盘龙喜鹊,裙边和织锦鞋面上果真有一圈蹦蹦跳跳小兔子,洁白柔软毛发纤毫毕现。
“我才不听你的。”陆靖柔难得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你还没见过我穿上它有多好看,我凭什么便宜别人。”
回答她的,只有河上传来间或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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